第32章 第32章

顾清凌愤愤地道:“方才我来的时候,见万春班要开锣了,你陪我去游湖。”

谢容姝对她阴晴不定的性子已经习以为常,也不与她一般见识。

想到临江公子所托,谢容姝便不再在方才的问题上深究下去,站起身和顾清凌一起离开。

离她们不远处,谢思柔和谢思沁一直留心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二姐姐,咱们也跟上去吧。”

谢思沁低声催促道:“击鞠过后便是游湖,有男有女,这边击鞠都打完了,咱们跟着顾小姐,还能继续去游湖呢。”

谢思柔坐的笔直,捏着帕子,脸颊难掩羞涩:“阿沁,你快帮我瞧瞧……击鞠场右边那棵枫树下,晋王殿下是不是在看我?”

谢思沁依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身穿靛蓝道袍的晋王殿下,正痴痴往这边看。

以她的角度看来,晋王的目光,可绝非落在谢思柔脸上的——

而是落在离谢思柔最近的,顾清凌先前坐着的位子上。

呵……她这个二姐,还真够自作多情的。

谢思沁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击鞠没开始之前,她便看得清清楚楚,晋王一直盯着顾清凌,想必这会儿也是。

谢思柔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还真是敢想。

纵然谢思沁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她却用十分羡慕的语气道:“是的呢,二姐姐,殿下确实在看你,今日殿下已经看了你好几次了。”

谢思柔心花怒放,忙伸手理了理自己的簪钗。

“你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了没。”她羞红着脸道:“今日若能被晋王殿下青睐,也不算白来这趟。”

“晋王殿下走了。”谢思沁低呼出声:“想必殿下是去游湖了,二姐姐,咱们也快跟上吧。”

听她这么说,谢思柔探头,望着晋王殿下远去的方向,忙站起身:“走走走,咱们快去跟上。”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泛舟、载酒、游湖,亦是承恩公府秋日宴的一大特色。

谢容姝跟着顾清凌来到湖畔,已经有不少画舫入了水,飘荡在湖面之上。

承恩公府为宾客准备的,都是供五六人同乘的精致小画舫。

画舫四周锦帘半遮,舫中布设着精美的软榻和矮几,还有各色珍馐美味,供人泛舟湖上。

红色舫顶的画舫专供女眷游玩,青色舫顶的画舫,则是男子专用。

在湖的正中,承恩公夫人还命人搭建了戏台子,请来了京城最火的万春班,这会儿戏已开锣,伶人们咿咿呀呀唱着的,好似是《西厢记》里的折子。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方才被谢容姝留在花厅的雪竹,已经在湖边等候多时,见到谢容姝,忙迎了上来。

“太太在花厅受了冷落,便去同几个眼生的太太一道上画舫听戏去了。”她低声禀报。

谢容姝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就算她方才没让罗氏当众出丑,罗氏的做派也入不了那几个诰命夫人的眼。

正所谓“自重者然后人重,人轻者便是自轻。”(1)

罗氏这种自轻自贱之人,被冷落是必然。

前世,她尚不知罗氏所作所为时,还曾在秋日宴上,有意为罗氏做脸面,不让罗氏过于难堪。

如今想来,自己还真是傻得很。

“就这艘吧。”

顾清凌随意挑了艘画舫,便邀请谢容姝上了船。两个主子加两个丫鬟,四个人,再加个撑船的婆子,画舫不挤不空,刚刚好。

撑船的婆子刚要划桨,谢思柔和谢思沁两个人,便急急追了上来——

“姐姐,带带我们一起吧!我们也想游湖。”谢思柔娇恳求。

阴魂不散。

顾清凌站在船头,一脸嫌弃:“没地方了,你们另找一艘船去。”

“剩下的都是青顶船,没有红顶的了。”谢思沁委委屈屈地道。

顾清凌转头一看,还真是。

“你们想跟来也可以。”她桃花眼微微一闪:“我让这两个丫鬟下去,你们上来,只是……没了丫鬟,我们便没人服侍,你们若来,丫鬟需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如何?反正我和阿姝比你们大,服侍我们,你们也不亏什么。”

这会儿别说让谢思柔做丫鬟,便是让她去撑船,她都没二话。

“使得使得。”谢思柔点头如捣蒜:“只要姐姐们带我们游湖,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顾清凌唇角一勾,便雪竹和她自己的丫鬟使个眼色。

雪竹犹豫一下,见自家姑娘没有反对,便跟着顾清凌的丫鬟退到了船下。

谢思柔和谢思沁总算上了船,眼瞅着远处晋王殿下和几个公子也登上了画舫,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里。

“姐姐们要喝茶吗?我给姐姐们烹茶。”谢思柔端出一副温顺端庄的模样,娇声道。

顾清凌既叫她们上来,便是存着刁难的心思,自然不会让她们闲着。

一会儿喊谢思柔倒茶,一会儿又命谢思沁给她锤腿打扇。

将她们二人使唤得团团转。

谢容姝不喜欢这两个人,也没有给自己添恶心的恶趣味,自不会使唤她们为自己做什么。

只摇着团扇,看远处台子上的折子戏。

眼见谢思柔和谢思沁累得够呛,顾清凌便招呼婆子寻了个离湖心戏台不算太远的偏僻位置,将船停了下来。

“好了,你们可以休息了。”顾清凌格外开恩道。

谢思柔和谢思沁总算松了口气。

她们忙装出一副痴迷看戏的样子,跑到船头,捏着团扇,凭栏而立,眼睛却不助地偷偷往远处那些青顶画舫上瞄。

顾清凌见二人搔首弄姿的模样,轻嗤一声。

凑近谢容姝低声道:“你那罗姨究竟是什么做派,怎就教出来这种上赶着要给人做妾的女儿?得亏你从小没在府里长大,真是万幸。”

谢容姝淡笑不语。

两世,她与谢清凌都算不上是朋友,此番跟她来游湖,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对临江公子的承诺而已。有些话,自然不方便向谢清凌吐露。

谢清凌见状,也不强求,透过半卷的竹帘,出神往外面的看去。

忽然,她似看到什么,眼神一亮。

“你瞧,那是不是宁王哥哥。”谢清凌指着远处说道。

谢容姝转头望去——

只见宁王已经换了身素白的广袖长袍,玉冠束发,玉带束腰,神情冷漠地立在远处的船头。

湖上徐徐的秋风,将他宽阔的袍袖吹得随风翻飞,像随时会乘风离去的谪仙,有股遗世孤立的风姿。

这样的宁王,好似凡尘世俗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入他的眼睛。

谢容姝突然就明白,方才顾清凌为何会说:“若换作是我,得殿下如此相待,莫说是杀人,便是再递把刀子上去,或再补上一刀都使得。”这样的话。

像宁王这般从不随便与人结交,清风朗月般的人,何其有幸才能得他真心相对?

真正懂得他的人,必不忍辜负于他,不会舍得让他失望,亦会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喂!”顾清凌在谢容姝眼前晃了晃手,不满地道:“看呆了么?是不是发现宁王哥哥最好?”

谢容姝回神,哑然一笑,点了点头,发自肺腑地道:“宁王殿下,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哼,你知道就好。”

顾清凌朝撑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划动船桨,便将画舫朝宁王的方向划了过去。

立在船头的谢思柔和谢思沁二人,始终留意着远处晋王所乘画舫的动静。

眼见婆子划动船桨,离那艘画舫越来越近——

“阿沁,阿沁。”谢思柔脸颊热的发烫:“你说一会儿我该怎么做,才能吸引晋王的注意?他都看了我这么久,若我不给他回应,岂非辜负他对我的情意?若这次同他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这可怎么办才好……”

谢思沁见她这副自作多情的模样,面上不显,心底却鄙夷至极。

不经意间,她心思一转,计上心来。

“我有个法子,能让殿下永远都记住你,你要不要试试?”

“快,快,告诉我。”谢思柔忙附耳过去。

谢思沁低声道:“等船靠近了,你便这样……”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低,旁人再也听不清……

另一厢。

载着楚渊的画舫,在湖面上缓缓停下来。

他看向撑船的小厮,沉声问道:“你们世子将我唤来此处,他人呢,去哪了?”

“世子说,请殿下稍等片刻,他去前头给夫人点一出折子戏便来。”小厮恭谨地道。

楚渊眸色微冷。

“你们府上是没人了么,连折子戏都要世子亲自上场去点。”他淡淡地问。

小厮心知宁王动了怒,打个激灵,忙单膝跪地,却不敢多言。

“皇兄,几日未见,可安好否?”

一声熟悉的问候,将楚渊的目光从小厮身上,拉到对面的画舫。

晋王带着徐怀远立在船头,朝楚渊见礼。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徐怀远已经处理好伤口,换了袭竹青色的长袍,垂首立在晋王身后,神色比之前恭敬不少。

晋王见楚渊的目光落在徐怀远身上,拱手道:“皇兄,弟弟方才听怀远说,他在击鞠场外头冲撞了你,看在弟弟的面子上,还请皇兄放他一马,可好?”

楚渊冰冷的目光,在晋王和徐怀远的脸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他淡淡道:“若不想死,以后便莫再本王面前出现,否则,下次便没这么幸运,有人能替你拦下本王。”

晋王没想到,宁王对徐怀远竟这般厌恶,忙朝徐怀远使眼色:“还不快谢过宁王。”

徐怀远恭恭敬敬朝宁王揖礼,语气诚恳地道:“谢宁王殿下不杀之恩,下官日后定当谨记殿下教诲,如非必要……绝不出现在殿下面前。”

楚渊袍袖轻甩,背过身去:“还不快滚。”

徐怀远何曾受到过这般屈辱,交叠在袖中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他低垂着头,眼底猩红。

倘若梦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他总有一日,会将此人踩在脚下,千倍万倍把这份屈辱给讨回来。

这么想着,徐怀远心底好受了些,同晋王道了声谢,正欲退回船舱去——

只听得远处突然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啊——我不会泅水,阿姝救我!”

徐怀远听见“阿姝”两个字,心下一紧,忙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女子,正在湖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