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其中有个身影,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回,他最是熟悉。

谢容姝。

是谢容姝掉水里了!

这个认知一起,徐怀远再顾不得什么,直接跳下水,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朝落水的两人游了过去。

不止是他,两艘画舫上的宁王和晋王,亦同时都看见了这一幕。

楚渊凤眸骤冷,转瞬间,便飞身朝两人落水地点掠去。

只是,顾清凌和谢容姝落水的地方,离他们的画舫还有一段距离,纵然楚渊轻功卓绝,没有着力点,也很难为继。

他飞掠到一半,果断潜入水中,朝谢容姝游了过去。

晋王则朝随身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侍卫极快走到船尾,夺过撑船小厮的船篙,飞快划着船,朝两人落水的地方驶了过去。

与此同时——

谢容姝在湖里浮浮沉沉,水不断地涌进她的耳朵和鼻腔里,她不敢张口,无尽的窒息感正从胸腔向四肢蔓延。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谢容姝想到落水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盏茶的时间前——

顾清凌百无聊赖站起身,走到船尾,很快便兴奋朝她喊道:“阿姝,你快来看,这湖里有一条七彩鱼。”

“七彩鱼?”

谢容姝长这么大,还活了两世,从没见过七彩的鱼。

被顾清凌这么一喊,谢容姝登时来了兴致。

她站起身,走到顾清凌的身边,学着顾清凌的样子,弯腰朝水里张望。

可是湖水清澈见底,湖中除了映着白云秋日的倒影,哪有什么七彩鱼。

“胡说八道。”

谢容姝嗤笑一声,站直身子,转身欲走——

手腕突然一紧。

顾清凌抓住她的手,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眼眶有些泛红:“阿姝,哥哥劝我死心,我不愿,我想最后挣扎一次,看看哥哥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没头没尾的,谢容姝实在听不明白:“你哥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她还没问完,就见顾清凌无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便狠命抓住她的手腕,仰面朝湖面躺了下去。

“扑通!”“扑通!”

猝不及防间,湖水瞬间浸没谢容姝的口、鼻、耳朵。

耳边传来顾清凌的呼救声:“啊——我不会泅水,阿姝救我!”

谢容姝打小随妙玄女冠云游四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山间的道观中,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什么事都干过。

泅水这种事,又怎能难倒她。

谢容姝将心中的疑窦,抛至一边,下意识反手抓住顾清凌的手腕。

她会泅水,救下顾清凌绰绰有余。

然而,她刚欲将顾清凌拉出水面——

顾清凌却反手挣开了她的手。

不仅如此,湖底还有一双手,似鬼魅般抓住了谢容姝的腿,将她往下拖。

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意识到这点,谢容姝用力往下踹,可那双手的力气委实太大,她身上的裙子吸水以后,又太过繁重,一直绊着她,让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眼见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窒息感越来越重,谢容姝再也无力挣扎,只能任凭拽住她脚的那只手,将她拖进湖底……

就在谢容姝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忽然有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漆黑又冰冷的湖水中,有温暖的东西,贴上了谢容姝的唇。

清冽中带着桂花酒香的空气,瞬间萦绕在谢容姝的唇齿间,驱散了她的窒息。

谢容姝睁开双眼,便看见一双熟悉的凤眸,近在咫尺,涌动着她从未见过的焦急。

是、是宁王?!

宁王在给她渡、渡气??!

谢容姝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全是错愕。

楚渊见她清醒过来,面无表情离开了她的唇,揽着她往水面游去。

谢容姝这才发现,方才一直将她往脚下拽的手,已经消失不见。

不过几息的功夫,两人终于浮出水面。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瞬间灌进谢容姝的口鼻里,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呛咳出声。

“不要大口呼吸,轻轻吸气……吐气……”楚渊说着,大掌轻顺着她的后背。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谢容姝的额角,都能感受到楚渊呼吸的温度。

谢容姝乍出水面,又被风吹,纵然一直被楚渊揽在怀里,却也冻得瑟瑟发抖,脑袋昏昏沉沉。

“在那!他们在那!快!”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附近的画舫全都朝他们驶来。

楚渊紧紧将谢容姝抱在怀里,朝最近的画舫游去。

“坚持住,不要睡,船来了,我这就带你去船上。”

谢容姝听见这话,强撑着抬起头:“谢谢殿下,可我真的撑不住了……”

“本王不许你死,若你敢死,本王便让姜家自生自灭,你听见没有!”楚渊沉声威胁道。

听见姜家两个字,谢容姝快要闭上的双眼,强撑着睁开,可她脑子已经昏沉到无法思考。

“姜家……不要……不要死……”她抓住楚渊的衣襟,无意识地哀求。

“你活着,他们便活着。你若敢丢下我……”

谢容姝只听到这,再也撑不住,陷入了黑暗中……

四日后。

“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谢容姝幽幽醒来,入目是一顶天青色的鲛纱帐,帐子上系着的流苏,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

这里不是谢府,也不是姜家。

“这是哪?”谢容姝开口问道,声音沙哑的像个老妪。

她环视四周,无论家具还是布设,华贵异常,却都不是她所熟悉的。

雪竹见她完全醒过来,用柔软的掌心,轻贴了贴谢容姝的额头。

“菩萨保佑,姑娘总算退烧了,可把嬷嬷和奴婢吓坏了。”

雪竹笑着道:“这是宁王殿下在京郊的别庄。”

“姑娘有所不知,您在承恩公府里落水,高烧不退,太医来诊脉息,说您需要调养,不能舟车劳顿。”

“承恩公夫人本欲让您在翠云别庄住下,宁王殿下不允,说姑娘好端端的,在承恩公府出了事,说不定是有人图谋不轨……为了能让您好生静养,殿下索性将这庄子送给了忠毅侯府,此处与翠云别庄只有一墙之隔,姑娘无需舟车劳顿,还能静养,舅夫人便同意了。”

谢容姝想到那日落水后的遭遇,打了个寒噤。

若非宁王前来相救,她或许早已死在那湖里了。

莫说宁王,若她自己清醒着,宁可舟车劳顿让病情加重,也不愿住在承恩公府上。

“我睡了多久?”谢容姝问道。

“四天。”雪竹比了个手势:“太医来看了十好几次,还给您施了针,可算让您退烧了。”

雪竹将谢容姝扶起身,从旁边拿起盛着药的白瓷小碗,一匙一匙小心喂她喝药。

“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谢容姝问道。

雪竹咬了咬唇,小心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精神不错,便道:“那日您和顾家二小姐掉进水里以后,二小姐和三小姐也落水了。”

“她们凑什么热闹?”谢容姝诧异地问。

雪竹:“说是为了救您和顾二小姐,她们才跳下去的。只是,她们两个……不通水性,非但没救成你们,反而自己差点淹死在水里。”

“也是凑巧,晋王殿下和威远侯世子,就在附近,威远侯世子把二小姐救了,三小姐……被晋王殿下救了。”

“此事闹得太大,连皇上和贵妃娘娘都惊动了,如今坊间都在传,皇上有意将二小姐指给威远侯世子,要把三小姐指给晋王作侧妃,这几日老爷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可京城的传闻却不大好听,现在还有人专门编了歌谣,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说什么‘要想嫁的好,东湖画舫跳一跳,夫人王妃任你挑……’”

谢容姝嘲弄地笑笑。

不枉谢思柔和谢思沁,像丫鬟一样服侍顾清凌一场。

一次画舫落水,送谢思柔做了世子夫人,送谢思沁做了亲王侧妃。

这两位也算是得偿所愿。

“顾清凌呢?”她问道:“她是谁救的?”

“是撑船的婆子救的。”雪竹心有余悸道:“不过那婆子不知为何得罪了宁王殿下,被殿下当众一剑刺死了。顾二小姐当时就在旁边看着,腿都吓软了,是被人搀回去的。”

谢容姝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当时船上只有五个人,谢思柔和谢思沁根本不熟水性,顾清凌也仅限自保而已。

想必潜到水里,一直把她往水下拽的,便是那撑船的婆子。

谢容姝真没想到,以顾清凌的心机,竟有这般算计。

“还有一件事。”雪竹低声道:“福茗说……悦来楼被人一把火烧了,临江公子不知所踪,据附近的人说,临江公子被活活烧死了。好似是被什么人寻仇了。”

“寻仇?”谢容姝笑了。

谁敢向承恩公世子寻仇?

临江公子会死,顾淮不会。

说不定,这只是顾淮安排的金蝉脱壳之计罢了。

只是,顾淮为何突然把悦来楼烧了?难道以后都不干这行了么?这是怎么个意思?

谢容姝原本觉得自己还算了解临江公子。

如今经过画舫之事以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写信让她去参加秋日宴、保护他妹妹的顾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容姝不愿深思,抬眸看向雪竹,似笑非笑地道:“你方才说,谢思柔被徐怀远救了,皇上要将她指给徐怀远,谢思沁被晋王救了,皇上有意要将她指给晋王,那我呢?你独独跳过了我……我被宁王所救,说来听听,皇上是不是也要把我指给宁王?”

雪竹脸色一僵,立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舅夫人说,坊间的传言不必当真,凡事都有忠毅侯府撑腰,姑娘若不想嫁,就算皇上指婚,舅夫人都有办法婉拒的。”

谢容姝自然明白,皇帝没下圣旨之前,坊间的传言作不得数。

可听雪竹这么说,她心里更是好奇:“说来听听,坊间究竟是怎么说的?”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增广贤文·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