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敏很想狠狠心说不给,但见师挽棠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糖果铺子,心里倏忽一下就软了,他叹了口气,心道儿女都是孽,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金叶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拆开,以交托亿万资产的肉痛表情拿起了一枚,放到师挽棠手里,叮嘱道:“省着点花,大王,鬼王殿今年的开销就靠这些了……”
他话还没说完,师挽棠手心一拢,揣着金叶子三两步上了台阶,在纪敏震惊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经过糖果铺子,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药铺。
纪敏震惊之余,以为他家大王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伤痛,连忙跟上前去,还没进店里,就听见明朗的少年音蹦豆子似的:“外伤药……对,要效果好的,淤青?没有,就是皮肉伤,那种动物爪子抓伤的,深?挺深的,血流了一背,看着都疼。不用止血,他早就干了,你能不能给我开点止疼的药,怕疼?不不,他不怕疼……我心疼。”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师挽棠又补充道:“内伤药也给我拿一点,都拿最好的,最贵的!”
纪敏木然地站在门外面,良久幽幽地长叹一口气,正要下台阶,却忽然听到一旁等候的下属群里传来微微的躁动,循声望去,被羁押的那个假冒“师挽棠”甩开了几个摁着他的下属,原地转着圈,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有满心满眼的火气无处发泄。
纪敏心头一跳——不对了,大王虽然常年处在生气和生气的路上,但他鲜少会这样躁郁,这种没由来的怒火更是见所未见,这个人究竟是真是假已经不言既明,可他更奇怪的是他的状态,像是有什么不可抗力极力影响着,令他的身体从骨缝里烧出了一把火,使得他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无法控制。
这个念头刚落下,“师挽棠”忽然眼神一凝,整张脸都冷肃下来,他看向刚从药铺出来怀里抱着一堆东西的师挽棠,猛地向前一步,两指一擦,一道阴损且措手不及的杀招便向他掠了过去。
师挽棠后知后觉地抬头,愣愣地瞪大眼睛——
同一时刻,民居小巷。
眼前的人白衣黑裤,利落的短发软软地搭在前额,黑发下的眉眼温润如玉,眼尾微微提起,总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带着笑,看之便让人心生亲切,他戴着金边眼镜,五官俊朗,就像大学里温和可亲的年轻教授,这是一张沈晏再熟悉不过的脸,也是沈晏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打扮,他穿书的前一刻,身上的服饰就跟这一模一样。
——这是“沈晏”,一只来自22世纪、老谋深算、心思深沉、以温和和柔软伪装自己的老狐狸。
“……”
电光火石间,沈晏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面白衣黑裤的“沈晏”微微歪了下头,他眼神还是茫然的,老半天没有吭声,像是在消化忽然之间一股脑塞进识海里的巨大信息,沈晏试探着问了他一句话,他果然唰地绷直了肩背,满眼都是警觉,状态跟沈晏突然发现自己穿书的那日如出一辙,他不回答,只是防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过了半晌,或许是他终于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沈晏的神色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古怪地问:“……沈,晏?”
没有什么比问一个长得完全不像自己的人是不是自己更奇怪的事了,“沈晏”说完便不自觉地扭动了下脖子——这是他感到尴尬或者不自在时的习惯动作。
沈晏注意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小动作,皱着眉心垂下眼睫,缓缓地思忖着什么。
两人尴尬而沉默地对峙着,良久,先开口的却是“沈晏”,他望向四周,慢吞吞地梭巡了一圈,“……师挽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