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洛门大约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他又低声道:“我也能看到小叔叔,还有外面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黎明星”能够获得范围内的视野,且不受光线影响,此刻的朝洛门就正在凝视外界,只可惜暴风雪同样遮蔽了他的视野。
这大约是少年觉醒天恩来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象,几乎捕捉不到任何有效信息,只能缩在茫茫雪海中的孤岛内。
缪宣这才反应过来,朝洛门大概是害怕了,一想到这个老成的孩子也有这样忐忑的时候,他竟觉得有些好笑,便凑到他耳边安慰道:“别怕,这场雪暴不会持续很久的。”
庇护所外是风雪呼啸,庇护所内则人声嘈杂,两人的交谈要足够贴近才能被传达。
朝洛门听清了这安慰,他的身体一僵,随即像是在强调什么一般道:“我没有怕!”
这么说着,他又不自觉地靠近了缪宣一些,两人已经肩抵着肩了。
缪宣低低地笑出声,可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主持气氛的达日嘎赤已经点名点到了他,只听他在黑暗中大声询问:“霍埃兰勒,你在哪边?快来,说说你以后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女人!”
缪宣抹了把脸,提高声音回答:“我在这里,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围众人一起嘘声,达日嘎赤也大感不满:“你都快十六岁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说出来啊!你不会还没尝过味吧!”
缪宣:……
那不好意思,我其实是相当有经验的,问题就是性别不对。
这一回可轮到朝洛门低声笑了,他还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小叔叔,充满了催促和揶揄的意味。
可也就在缪宣想着花样糊弄过去时,异变突生,在掩体之外的大地上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闷响,随之而来的是不住的大地震颤,仿佛有雷霆落在地底!
这一瞬,掩体内轻松愉快的气氛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听着这动静,良久后,等到这声音消散,达日嘎赤才沉声道:“是雪崩。”
阔滦地带地势低凹,周围当然有雪山,而这个雪崩声音传来的方向——
朝洛门失声:“是我们的营地!”
山雪崩塌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雪崩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但当它发生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高山上的积雪在崩塌后倾泻,层层叠叠向下凌压,最终一同泻向地面,便如海潮拍击,又带起千万层雪浪,它们在地面上四散奔逃,又被漫天的雪暴扬起,再也无法落地,就算是遮天蔽日的暴雪也无法掩盖这令人恐惧的动静。
挈绿连的营地外有很深的壕沟,与雪山之间也有一段漫长的距离,但这些人力造成的障碍根本无法彻底阻拦寒灾。
天上是通天彻地的惨白,地下是积雪倾泻的波浪,无处不在的冰雪很快就侵入了人类的领地,与刺骨的寒风一同恣意走留,或是沉甸甸地压在人类的毡帐上,或是飘入毡帐的缝隙,给藏匿在其中的人畜带去寒冷与疾病。
格日勒图亲眼见证了天灾的降临,此时此刻,毡帐成为了最后一道庇护,牛羊被匆忙赶入帐内,与它们的主人相依为命,干燥的冰雪砸在帐顶,带来细碎而可怖的声响。
雪暴中隐约传来尖锐的哀嚎,与凄厉的犬吠交错在一起,格日勒图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有毡帐被冰雪压垮,这最后的庇护被击溃了。
那毡帐中的人会遭遇什么,是在这一场坍塌中被压死,还是无法从废墟中脱身而困死?无人知晓,也无人能施以援手。
格日勒图确实能够释放出日轮一般的光晕,让大帐外的冰雪消融,可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单薄了,他能够抵御狼王的攻击,因为那只是一只野狼,终究是有界限的,可格日勒图要如何抗争无穷无尽的天地穹苍?
也许只有达日嘎赤了,这位首领有着能够撼动大地的伟力,他兴许能够暂时庇护人类的营地?
可偏偏就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挈绿连的那颜却不在这里,他也被寒灾阻拦在外。
大帐内,两位贺敦正靠在一起,保护着大帐内为数不多的火源,她们的侍女们则簇拥着主人,而在这不小的大帐中还挤着一群绵羊,这些温顺的家畜在此刻又成了最好伙伴,支撑着它们的主人在天寒地冻中活下去。
虽然生存无虞,但漫长的暴雪本身就是对精神的折磨,即便在两位贺敦的主持和压制下,没有女奴敢哭泣出声,但那股无形的恐慌还是传染在所有人的心口。
格日勒图正为此头疼,却突然发现这情况改善了许多,他周围的侍女们竟然悄悄地干了眼泪,就连他自己的心中都多出了一股诡异的振奋,格日勒图恍然,他看向身边的兄长,果然见到阿拉坦朝他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他的猜测。
自从狼群袭击的意外过后,兄弟两的天恩就以极快的速度跃升着,仿佛每一天都有巨大的进步,如今阿拉坦已经能够悄无声息地影响到周围人的情绪,只有与他实力相当的格日勒图察觉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