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学官卡了一下,发觉这丫头还是和先前一样牙尖嘴利、角度清奇。

他气恼地道:“本就是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作品,我……我也是在先前无意中瞥见了,不慎就记住了。”

他将手备在身后,傲慢地道:“我年轻时背书,一目十行,但凡读过的作品,没有不烂熟于心的。”

也正是凭此等天赋,他才从一个贫家子飞跃至今天的地位。

“而我愈往深去研究学习,就愈发觉作品间存有沟壑。”

宋学官瞥了一眼明姝手上的书册道:“此等民间俗作又如何能和名家篇目相匹呢?读来不过是浪费时间。”

明姝心里感慨,看来这宋学官不仅对男女存在歧视,就连看待文学作品时心底也存了个贵贱之分。

她想了想,才道:“学官说的是有道理,可我学识和见识都尚浅,只觉得这些经世的名篇,读来总是有益处的……”

“况且,在我以为,既是读书学习,那便不必过分计较所谓俗雅,只要是好的、有意义的篇目,我都愿意去学习。”

明姝眼里漏出些光亮:“老师也曾和我说过,做学问不能只讲究阳春白雪,也要去看一看那些倾诉民间声音的篇目,否则就会是高高浮在天上,缺少了踏实。”

“头要仰着看天,脚却也要挨着地,这才能使所学的东西得以致用。”

听明姝提到江渝年,宋学官轻哼了一声,低声讽刺道:“倒是惯是会说些堂皇话。”

他眯着眼看向明姝:“你这小丫头,我倒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方才既是在背诵《孔雀东南飞》,那可知道这首诗说的是个什么事吗?”

明姝稍加思索,道:“小吏焦仲卿之妻刘兰芝,为焦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迫,于是投水而死,焦仲卿听闻后,哀痛不已,最后他选择了……”

她顿了一下,斟酌了一番,拣了个“温和”的说法替换吊死一词:“自挂东南枝。”

大概是明姝在吐出这五个字时,语气过分铿锵,硬是将一个上吊自杀说得像慷慨就义一般,宋学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又咳了一声,以示威严:“你既然知道这内容,那可知刘兰芝为何会被休遣吗?”

“当然是因为她那婆婆蛮不讲理、性情古怪。”明姝答得毫不犹豫。

听见这答案,宋学官威严表情又有些挂不住了,他斥道:“错!”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这才是她被休弃的原因。”

说出这缘由后,宋学官像是终于吐出心中郁气,他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姝:“如你这般的女子,思绪比那刘兰芝还要活络,言行举止全无女子该有的恭柔婉顺,每日反倒同一群男子争强好胜。”

“即便你暂且考过他们又如何呢?他们未来研学的路还长着,有的是机会越过你去……”

“可你,再读两年便是要回家嫁人的,略微读些书便够了,何必这般好高骛远。”

“你此番读了这篇诗文,看了那刘兰芝的下场,竟也不生些敬畏之心,难不成也想重蹈这女子的覆辙?”

他摇摇头,道:“我这话或许难听了些,可也是看你有几分灵气,不愿看着你迈入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