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揉碎风月 疆戈 3731 字 2022-09-22

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抢救场面。

“快——是突发性的脑溢血。”

“已经出现窒息、青紫的缺氧状态,打开他的呼吸道!”

她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白色的救护车上闪烁着刺眼的红灯,就像是她在画布上随手涂抹的那团躁郁的红。

时至今日,她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想画的内容了。

可是那抹红就像是诅咒一样,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也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她的天就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痛苦的回忆像是泥石流般淹没了她,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株被滚落的巨石砸断经脉的藤蔓,从谢译桥的怀中滑了下去。

她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揪住发根,苍白的手指在乌黑的发缝中宛如一把把冒着寒气的冰刃,将大脑中的回忆切割得鲜血淋漓。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吵架的,如果我没有一直呆在画室里……如果我能出去看一眼……如果能早一点被送到医院,一切说不定都来得及的……”

“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因为赌气不肯出去,就那么让他痛苦求救的情形,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些回忆是未经处理就被强行缝合的伤口,表面上似乎正在痊愈,可是在那层结痂的疤痕下,尽是触目惊心溃烂腐败的血肉。

梁晚莺语序有些混乱,哭腔将字句冲得七零八落。

一双温热干燥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泪水随之被温柔地拭去。

面前的男人蹲了下来。

“无论是画画还是结婚,他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幸福吗?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听见结婚这个词,她的瞳孔蓦地重新聚焦。

是啊,父亲一直想让她嫁给钟朗,总觉得这样一生才值得托付,才能幸福。

所以……所以她一定要和钟朗好好走下去才行,她要把钟朗找回来。

想到这,梁晚莺猛地站起身,将谢译桥的手拂开,“我——”

然而刚刚情绪太过激烈,哭得大脑缺氧,起身太快又导致供血不足,刚一站起来就顿时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如断翅的鸟一般直直栽倒下去。

被谢译桥接住的瞬间,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沉闷了许久的天终于降下了暴雨。

铅块一样的大地起初还能抵挡迅猛的雨势,落上去的雨滴瞬间就被吸收,可是很快便再也无力抵抗,只能拢成水流,哗哗地灌进下水道。

梁晚莺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似乎做了很多梦,混乱的、破碎的,或者褪色的、鲜红的。

回忆被肢解,然后怪诞地拼接在现实中,吓得她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再睁开眼时,她恍恍惚惚,很久都没有真实感。

大脑似乎过载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过又重新撕裂,疼痛尖锐。喉咙也像是吞过沙子般,苦涩又干哑。

天花板雪白,她目光失焦,找不到聚点。

好一会儿过去,记忆慢慢涌现,昏迷前的一切开始清晰地涌入脑海。

她重重地闭了闭眼,呼吸颤抖。

想要停止回忆,并且试图将那些细节赶出去。

接着,她留意到了床边的动静。

这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在。

梁晚莺转过头,眼珠迟缓地动了动,终于看清了一旁坐着的人。

她张了张嘴,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几乎只是气音,“……钟朗,他走了吗?”

明明语气恹恹的,听起来并不抱希望,可是红肿的眼眶中又泄露出零星期待。

“走了。”谢译桥说。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说明。

她将头转了回去,好半晌才干涩地“哦”了一声。

两人沉默许久,病房里安静到似乎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

就在那瓶药水快要滴完的时候,她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我刚刚又梦到我爸了。”

她的语调有一种彻底溃败后的平静,如同雪崩后漫无边际的死寂之地,没有一点生气。

“我梦到他去世前那天——也是在医院里。他被抢救完以后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短暂地清醒过来然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钟朗,可是被切开的气管已经让他无法顺利开口说话,可是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在最后还在惦记着我的事……”

“后来我又梦到了下葬的时候,他才不到六十岁,头发都还没白,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进棺材被埋进了那么深的地方。”

“他一个人在下面冷不冷,怕不怕,会不会感到孤独……”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她的声音哽咽,虽然是在发问,但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谢译桥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骨骼覆盖着一层单薄的皮肉,甚至能够看到青色的脉络,脆弱得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柔软洁白的棉絮一般,将她包裹。

“他那么爱你,怎么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呢?”

“你固执地认为遵循了父亲的意愿,实际上却是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可是我还能为已经去世的他做些什么呢?”她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缓慢溢出。

纤长的手指覆在脸上,泛红的指尖微微蜷起,被眼泪浸透,沾染了点透明之色,有一种无措的怯弱。

“我好想跟爸爸道个歉,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我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了……可是就连这件事都被我搞砸了。”

男人伸手,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泪。

轻柔而怜惜的动作,如同在细心呵护一件脆弱的玉石。

梁晚莺突然意识到两人并不是能这样交谈的关系,她偏了偏头将身体蜷进更深的地方,揪住被角盖住了脸。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男人没有说话。

她侧耳听了半晌,一直都没有听到脚步离开的动静。

然后,一声轻如鸿毛的叹息,缓缓落在她的耳边。

她以为他终于要离开了。

可是,谢译桥只是俯身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轻飘飘的白色被褥像是海水般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手里失去抓握的东西,心似乎也跟着空了一块。

她慌忙伸手,想去抢回来,仿佛刚才握着的不是被子,而是能填补她内心黑洞的织补物。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走,我陪着你。”

“在那晚的天真正亮起来之前,你都可以尽情利用我。”

他的目光坚定,给人强大的信服感。

“我会让你的父亲知道你有更好的选择,你的人生也会像他期盼的那样越来越好。”

“莺莺,天总是要亮的,你爱的人,爱你的人,都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沉湎于痛苦中。”

他的眼神是那么认真又诚恳,头顶夜灯的浅黄色光晕从他头顶开始,向下流泻,给外轮廓勾上了一层金边。

他就像是披了件闪亮的圣衣,令人眩晕的光芒向她倾斜,化作温暖的手掌,似乎要将她从冰冷的海底捞起来。

她几乎要被他话语中的强大的希冀力给蛊惑了。

作者有话说:

莺莺!顶住啊!

哈哈哈哈哈给你们吃颗定心丸,不会这么快在一起的,但是不会那么快接受男主就意味着没有那么快到火葬场,但是也不远了!肯定要追妻火葬场的,追不死他!

昨天有读者旁友问没看出来男主为什么突然追女主的,后面会有心路历程解释的,也没什么特别大特别抓马的原因,就是一点点小东西而已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