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被那些花瓣和滴在水里带着香味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熏得晕晕乎乎。等完全洗完,又有人拿了新衣服来给她穿上。那布料,轻得像云彩一样,她手脚局促碰都不敢去碰,怕手上的茧子把它弄坏了。

看到上面的金线的时候,她忍不住问:“这是金子吗?”

侍女哧地笑:“这算什么?真是没见识。只是普通的布料罢了。这还不是好的,宝娘子那里才是上好的东西。”

那些侍女奉来的饰品,她看都不敢看。宝气氤氲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她只认识玉和金,其它的不知道是什么,还有些雾气一样的光华在上面飘着。

“这些都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难不成还能是我们的。”侍女抢白又指指四周:“这楼以后就是你住的地方,这里就是你的家。帝尊就是你的师父。离台、听雪楼、扫露居、沁心院、华章池各位就是你的师兄。”说着扑哧笑,与其他侍女交换眼色。

李子听不懂:“这什么台的,什么楼的,有多少人啊?”

侍女们都笑了,笑她什么也不懂:“五个人呀。只是以居所代称其主人。像听雪楼住的就是徐无量,离台住的是霍东篱,沁心楼住的是宝玲珑宝娘子,她是帝尊的大弟子,第一个入师门的人……”

另一个侍女大惊失色打断她:“你怎么直呼其名!!要死了!”

侍女头头说:“我这也是为了让小娘子多了解一些太虚山上的事。难道这里还有谁会说出去不成?”

“当然不会呀。”所有人都笑起来。

李子有心心暖,她们穿得这么好,个个都是‘仙山’的人,在她眼里,完全不该来伺候自己这样的人,只替她们感到委屈与不解。

楼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用过晚饭,侍女们下去已经是夜里,李子看着这房间,完全睡不着。

桌上的灯是没有火的,而一颗散发着莹莹之光的珠子。床幔上宝光浮动,是什么布料她不知道,大概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用得起的东西。还有家具上的描金画,盛放点心的碟子镶嵌着叫不出名字的珠宝。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以换多少钱,这些钱又能供多少人花一辈子也花不完。现在一切都是她的?

胡扯了吧。

那个什么帝尊,失心疯了吗?

她看着琉璃镜,这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照得人毫厘毕现,她又黑皮肤又粗糙穿着华丽的衣服像一只穿着绸缎的猴子一样滑稽。她都不敢坐下来,如果把衣料坐出皱褶怎么办?

侍女说,这是睡觉穿的,她不知道穿着这么昂贵的衣服怎么能睡得着。

并且这样的东西都只是睡觉穿,那见人要穿什么呢?

这平白从天而降的好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想不出来。

躺在床上,全身都僵着,好像穿的不是衣服,而是镣铐。直到脱下来,才终于舒服些。可这床榻也太软了,不知道垫着什么,躺下去像躺在云海里,很快她就在满腹疑虑中睡着了。却梦见自己从空中跌落下来,不停地掉啊掉啊,身下没有什么东西能坚定地接住她,就这样一直下坠。她又怕,又急,挣扎着猛地坐起来。外头天已经快要亮了。发现自己仍然活在人世间,她实在舒了口气。

平常这个时间,她已经干了好一会儿活了,今天却才刚醒。这让她很有负罪感。但楼中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声音,她起床出去看,一个人影也没有。昨天那些侍女去哪儿了?难道她们发现搞错了,自己并不是被收为弟子的人,所以已经走了吗?

是有这种可能的——搞错了。不然李子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怎么会成为修士。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

她坐在屋里,十分忐忑。

过了一会儿想着找人问一问吧,下楼却看到,一群侍女跪在天井的碎石子上,当中就是昨天管事的那个,正在跟站在她们身前的一个侍童诉苦。

“好像说要立威,月亮还当空,就叫我们起来跪着。原我也不想,她看着该当是良善的,怎么背着人却这么跋扈。我们虽然是下仆,但做事勤勉,经年兢兢业业,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受罚。我说要请帝尊做主,她却说,只要说我们所有的下仆都是一伙的,合起来诬陷她,就没人能信我们的话。”说着掩面哭,好不凄凉。

侍童皱眉:“怎么有这样的事。好了好了,你们与我哭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拿她怎么样,一会儿回去,便离台院说。”

“离台院没有回牢山去吗?”

“回不去,听雪楼那边病得厉害。他在那边护法。牢山的事,还是华章池那位主理。”

李子听得满头雾水,有一会儿有些怀疑,她们说的是谁,谁对她们不好呢?会不会这楼里还住着别的人?

立刻快步下去。想弄个清楚。

下面的人听到响动,一看是她,那些侍女立刻伏地再不敢说话,个个都敬畏她的样子。

她更是一头雾水。这些女人什么意思?

那侍童看了她一眼,也是微微作礼,并不提他刚才听到的事,只说:“因帝尊之令,小娘子不得四处乱走,只能在这小楼附近。我是送东西过来的。楼里缺少什么,小娘子只管叫人来说。万一触了帝尊的霉头还好,要是被太虚禁制所伤可就不好了。那是要丧命的。”又添了一句:“您要的东西,若是例内的,便即刻可取,若是例外的,我报给帝尊知道后,便会照帝尊说的帮着置办,绝不敢怠慢。”一句句都是尊称,但透着冷漠。

李子想叫住他问,但他礼一礼,转身便走了。

侍女们等他走了,也各自起来,各归各处去了,就像李子不存在一样。一时走了个干净,视线范围内一个也没了。

李子一时茫然,又很生气,她们这是什么意思?昨天不是这样的。

虽然她是山里出来的,但在各家主人家也是经过一些事的。没少被人背后陷害。现在自然品出不对来。刚才这些人,怕就是在说她坏话。

可她也不知道要和谁说。这里的规矩比她那些所谓主家要大得多。那个什么禁制是什么,她也搞不懂。但说要送命,应该是很可怕的东西吧。

她在空荡荡的天井中站了一会儿,四面的回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叫了一声,也没有人应她。沉着气回楼上。就发现昨天才给她的妆匣里头的东西一件也没了。

她心里一惊。

昨天可是满满一匣子呢。

难道被放在别处了。可找了一圈也找不着。一点痕迹也没有。这可不是小事,那些贵重的东西不能就这样不见踪影呀。那么大的一笔珠宝,简直叫她脏都杂跳。她跑下去,大声叫:“人呢?来人!我的东西不见了。”

叫了一气,也没人理她。反正不知道听到哪里,传来细细的笑声。

她怒火冲天便随着声音跑过去,就见到几个侍女正在窗边绣花,其中一个就是昨天管事的侍女长,她记得是叫桃桃的。

“我妆匣里的首饰都不见了。你们瞧见了吗?”

桃桃端坐在那里,仿佛贵人家的小娘子一样傲气:“我可没有见过”又问其他人:“你们看见了吗?”

其他人纷纷嬉笑摇头:“不曾。”

李子脑子都昏沉起来,这些人是故意的:“是你们偷的……我要去告官!”

那些侍女扑哧笑起来,笑的样子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娇俏又可爱甚至十分和气:“小娘子,这里是太虚山,太虚掌管牢山,牢山就是这世上最大的衙门。告官特别方便,我们太虚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但你说我们偷的,要有证据。不好凭空污人清白。”

这时候外面不知道是什么鸟叫了一声。

桃桃挑眉,随后低声对李子说:“其实……即便真的是我,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我不止偷你的东西,还跟悬风殿讲你的坏话呢。你又怎么样呢。”

李子在下人堆里打过滚,虽然嘴巴不算太伶俐,可那种主家的家里,也不需要嘴巴伶俐,只要耍狠把人打得记住就行了。她看着日常没什么脾气,可这个当口怎么不生气。伸手便打过去。

已经做好了撕打成一团的准备。反正下人们都是这样的。不杀一杀对方的威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却没想桃桃挨了打,尖叫了一声,就立刻跪下来:“小娘子别生气。可东西我们是真的没有拿。你不能这样污蔑我们呀。刚才悬风殿来人时,我们也不是故意要告状的,只是我们被罚着跪在那里,被悬风殿的人看见了。没能遮掩过去。”

几个侍女也是纷纷求情。

随后李子便听到身后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来:“你就是这个德性?好端端的,要拿下人撒什么疯?是她们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往役事所说话。这样行事,实在有失体统。”

李子回头,就看到那个见过好几次的青年负手站在回廊下头。

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新任务。

【任务:来打败恶女吧】

【目标:证明自己的清白】

【任务成功奖励:霍东篱好感度增加】

【任务失败惩罚:霍东篱好感度减少】

李子是隐约记得这些侍女说过,这个青年就是离台院霍东篱,是帝尊的弟子,是她师兄。

顶着0/100的霍东篱看到李子,皱眉只向侍女问:“她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桃桃低声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说出个详细的原因来。

霍东篱声音沉下来:“好好说怕什么?”看了一眼李子,又向桃桃说:“我让你说。你就说。这里没人敢不让你说话。”

桃桃怯懦地说:“小,小娘子喜欢这件。说这件……这件……好看……”

“哪里好看。这是日常穿的衣服吗?穿上这件,简直去成亲也成得。简直是……”霍东篱一脸厌烦。虽然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李子生气,大声说:“不是我要穿的,是她们非让我穿的。还有我的首饰,也是她们偷走的。”他不是师兄们,该为她说话……吧?

桃桃吓得要死:“衣服的事,小娘子说是我们,也就罢了。可首饰都是帝尊给小娘子,小娘子可不能因为负气,就胡乱害说话。如果下仆偷东西,是要按贵重程度处罚,那么珍贵的东西,我们一条小命都不够打。真的会被打死的。”

有几个侍女吓得哭起来。

含糊地带着哭腔向霍东篱陈情:“如果我们想偷东西,也不会一偷偷一整盒。搬得一件也不剩做什么?尊上要是不信,只管搜查。我们是真的没有拿。”

李子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们!就是你们偷的!我没有拿,你们也没有拿,那这里还有别人吗?”

霍东篱伸手不知道拈了一个什么诀,不一会儿,就放下来。冷眼看着李子说:“你的意思是,她们偷了你的东西之后,丢到云海里?”

云海?

这些人,竟然把那些东西全丢了??!!

李子张口结舌。

那么贵重的东西,那么好看!!!丢掉了???

桃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娘子,我们说过好多次了,真的不是我们告状,是悬风殿来人看见我们罚跪了。我们还再三帮着您遮掩,只是实在说不过去。您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这样故意陷害我们。我们固然是下人,可太虚山是讲律法的地方,你不好这样待我们呀。”

边哭这些侍女边向霍东篱伏身,请他做主。

李子也要哭了,她年纪尚小,见过人世间的苦,也受过样莫名其妙地冤枉。当即又气又恼怒火冲天,跑过去就狠狠踹了桃桃一脚:“贱人胡说!!!”桃桃被她踹得哎哟一声。她又要再踢第二脚。

说要赢,打赢也是赢吧。

反正在主人家,打赢人家就不会再被欺负了。

霍东篱却一把拽住她,猛地把她拖到一边,那阴沉的表情,叫她心里一惊,那股子怒火也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他头上的数字一直在增加。但是反向增加。长条增长的速度叫她心惊肉跳的。

“我都在这里了,你还敢打人!虽然她们只是侍人是普通人,你已经贵为修士,可越是这样,越该有点修士该有的姿态。你这样满口粗鄙之言,简直不成体统!你就是这样做人的?”

李子心中那团邪火又冒出来,她不顾一切梗着脖子辩白:“我没有害她们,是她们害我。”

霍东篱皱眉道:“你还说!!!”

李子盯着他,觉得这鬼地方,什么事都发生得莫名其妙。委屈得怒火冲天。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只是个没人性的东西,他就很好吗?之前哑姑都饿死了,他也没有做什么。他算什么好人?!

“行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人品,自小受了些苦难,讨生活不易,养成了一些恶习。你们就不要同她计较。”霍东篱瞥了李子一眼,只对那些侍女说:“既然合不来,再者她也不用这么多人照顾。你们就自回役事所去吧。就说我说的,你们都不必再在这里了。再请役事所派一个别的来。”

那些侍女眉宇间都有喜色。立刻哭着谢霍东篱。

霍东篱摆摆手:“去收拾东西吧。”

侍女们便立刻起身鱼贯而去走了个干净。

霍东篱回头看了一眼闷声不响站着的李子,皱眉转身就走了。

【任务:来打败恶女吧】

【任务状态:失败】

【任务惩罚:霍东篱好感度减少】

【提示:现在你已经懂得好感度的增减规则了,现在,开始这个令人激动的旅途吧!】

远去的霍东篱头上的数字,倒是有了增加,斜杠左边的数字变成了10,只是10的前面有一个横杠。而且那个长条的颜色也变成了红色,李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横杠就是减少的意思。他正在讨厌自己。

正向的1,可以让她成太虚的弟子,那反向的10……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呢?

李子站在那儿,一时气得想哭。

这个考验自己的仙人也太不公平了。这个鬼霍东篱一下就掉这么多。并且自己又没做错。

虽然也不算太好的性格,她是骂人打人了,可她也不是这些侍女说的这样恶毒的人。她只是在保护自己。

不多时那些侍女就走光,下午的时候来了个十二三岁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头发发黄,像是营养不良,一脸的不情愿,看着李子的样子,像和她有仇。说了一句,自己叫乔叶,就掉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李子不敢叫她。不知道这些太虚山的人,会搞出什么动静。她现在懂了,自己压根就没办法应付这些人。虽然这些只是下人,但可是太虚山的下人,个个都比她厉害,有一万个心眼。她要是再惹祸,霍东篱的好感条都要掉到底了。

她又想,那一批侍女这样坑自己,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可是为什么呢?

不行,得打起精神来。看来打人骂人那一套,在这里是不好用的。起码霍东篱看见了,是会让自己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