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沢田纲吉这样迷迷糊糊地想道。
现在的他看着面前的人都有着重影,神志模糊到几乎站都站不稳,只能捂着头倚着墙试图缓解脑海中针刺一样的疼痛。
耳边似乎有一个犹如大提琴般优雅的声音在呢喃低语:“过来。”
沢田纲吉于是就不由自主地走向前,穿过一道道人影,一步步踏上城堡尽头的台阶,像是将要见到自己终身侍奉的真主一样,虔诚而热情地伸出双手攀在对方的膝盖上,温顺地伏在那人怀里。
高傲矜贵的名为reborn的血族高高在上地翘腿坐在王座之上,身后的落地格子窗倾下一片月色。他就那样撑着脸眯着眼睛噙着笑,以人类玩弄猫咪小狗一样轻佻的姿态,轻轻掐住他的下颌,将他拉得更近些,低声引诱着误入迷途的羔羊:“抱我。”
沢田纲吉眼神挣扎了一下,他用尽全力将脖颈上带着的十字架银饰扯了下来,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手臂绕过reborn的脖颈和腰腹,宽大的袖口从手腕滑落,露出瘦削而白皙的手臂。
紧紧拥抱着。
通红的月光从窗口洒了进来,正好落在了reborn怀里的神父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
reborn将沢田纲吉宽大的修生黑袍拉到肩头,微微低头,唇瓣贴在了脖颈处因为皮肤过于白皙而显得特别明显的青色血管之上,尖利的牙齿一点点刺破皮肤,甘甜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口中。
“唔……”刺破皮肤那一瞬间的疼痛让沢田纲吉清醒了一瞬,迷迷蒙蒙中他将紧握着的手中的十字架银饰狠狠扎在了reborn的肩膀之上。鲜血溅到了沢田纲吉的脸上,他却慢半拍惊愕地发现,对方对此无动于衷,依旧在吸|吮舔|舐着他的血液,就像是银制品对面前的这个血族来说,毫无用处。
带着血液的十字架银饰从手中落下,摔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十字架上面的血液在华丽的红毯上留下点点痕迹。
血液逐渐被抽离的感觉逐渐占据了神父本就模糊的意志,他身体的温度开始下降,手脚一点点变得冰凉起来,恐惧感渗透了四肢百骸,充斥着心脏。他知道,他在逐渐失去人类的温度,逐渐迈向死亡。于是他开始渴求温暖,而唯一的热源便是他紧紧拥抱着的危险血族。
内心的恐慌,模糊的意识,再加上血族还未解除的魅惑,沢田纲吉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收紧手臂,像是抓紧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拥抱着reborn,绝望地哀求着面前的恶魔:“给我……求你……”
【请救救我……伟大而仁慈的主啊……请救赎一下您虔诚的信徒吧……】
“你想要什么?”reborn终于抬起头来,唇瓣上面染上了鲜艳的红色,他舔掉唇瓣上沾着的血珠似笑非笑地看着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感觉自己的思绪和行为割裂开来,明明他知道是不对的,却还是忍不住痴痴地望着reborn一张一合的嘴唇上面残留的血液,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蛊惑着他:这是我的血液,我流失的温度……至高无上之人所赐予的……荣幸。
沢田纲吉坐在reborn的腿上,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想要亲近他的欲望与想要远离他的恐惧混杂在一起,恐慌而雀跃地吻上reborn的唇,畏惧而又虔诚地将血液一点点吻去,呢喃道:“请给我温暖……给我温度……冷……求您……”
reborn将沢田纲吉稍稍推离了一点,居高临下地说道:“那么,作为代价……背弃你的主吧。”
沢田纲吉呆呆地环抱着reborn,看着reborn的眼睛,神情挣扎了起来。
“不愿意?真可惜……”reborn挑了挑眉,伸手抓住沢田纲吉的手臂,一点点移开,“你的请求,我拒绝。”
意识到自己温度即将离开自己的沢田纲吉慌乱了起来,他绝望地哀求着:“不……不!请不要这样!”
“那你就做出抉择,人类。”
沢田纲吉痛苦地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他动了起来,伸手再次拥向血族,恍惚着应了下来:“是。”
他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变得支离破碎,他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起来,眼角却划过了一滴泪水。
【我有罪……】
三十三颗纽扣被一个个解开,修生黑袍的衣领从肩头滑向手肘,露出光洁而白皙的背脊,沢田纲吉伏在reborn的胸膛之上,将自己的致命弱点——咽喉,递到血族唇边。
“请……享用。”
血族笑了起来,低下头开始享用独属于他的美味。
【我在以血肉供养着一个嗜血而腐朽的怪物。】
哪怕做出背弃信仰的抉择,他的内心却仍旧向往着光明。他有着高洁的灵魂,坚定的信念,又如何不是世间顶级的美味?
沢田纲吉忍受着想将一切都奉献给面前血族的欲望,也同样着迷地亲吻着reborn脖颈。
【我已……坠入深渊。】
魔鬼的狂欢宴会依旧在继续,猩红的弯月上却悄然染上了一层银色的薄雾,给这座本就阴森的黑色尖顶城堡平添了一分圣洁。
(前奏)
黑色的夜幕笼罩着大地,弯弯的血月挂在天空,猩红的颜色鲜艳欲滴,让人不住心悸。
“当当当——”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惊起一片黑暗中的死亡使者——乌鸦。
这个小镇在晚间向来都是宁静祥和,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到夜幕降临,天上就总会挂着一轮森然猩月。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钟,找寻到自己丢失物品的沢田纲吉走在小巷中,埋头前行着,只想着快速回到家里。猩红的弯月仿佛伺机而动的野兽一样悄悄跟随着他走向回家的路,时不时有黑鸦低叫一声,更是给寂静的小镇平添一份凄冷阴森。
昏暗的路灯灯光透过镂空花纹的玻璃灯罩,隐隐约约洒在周围,使得沢田纲吉能够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色——只需要再转过两个路口,他就能到家了。
沢田纲吉隐隐松了口气。
之前镇上的老人都极为郑重地说,这段时间晚上绝对不能在外面逗留,但若是细问,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具体缘由。
沢田纲吉并没有将老人的话放在心上,电视上的专家都说了,血月只是一种天文现象,不能相信封建迷信。但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天上挂着一轮森然腥月,怎么想都感觉阴森森的,让人头皮发麻。
已经快到家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看来那些老人也只是胡言乱语而已嘛,根本不用在意。
正当他摇摇头打算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到了两个人影背对着偌大血月的光芒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他。
沢田纲吉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看不清这两人的模样,也不清楚这两人的目的,但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沢田纲吉立刻装作没看见,埋头想要快步离开原地。只是他还没走几步,那两人就从高处跳了下来,落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纯黑色的眸子暗沉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光晕下。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沢田纲吉终于能够看得清楚对方的模样了。那人带着加高式帽,束着腰的服饰将修长的身躯完美地展现出来,衣料上绣着精美的暗色花纹。当然,更让人瞩目的是他脸颊旁那卷起的鬓角。
另外一人有着金色的头发,服装和身边那人是同样的贵族风格,只是颜色是纯白,绣着金色的精美花纹,湛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偷偷向他眨了眨。
他们二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三四左右。
“他就是露切提到的预言之子——名为沢田纲吉的人类,没错吧,可乐尼洛。”
“应该没错,reborn,你想提前除了他吗?不过也是,在预言里,他可是会把你封印的。”
听到这番话,沢田纲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安极了:“等……等下!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预言之子?什么预言?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的名字?你们是在参加什么整蛊节目吗?”
那个叫做reborn的人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沢田纲吉,而后嗤笑一声,但并没有回答沢田纲吉的问题,只说道:“弱小又可悲的生物,哪怕没有我出手,这个人类幼崽也不一定能成功长大。”
可乐尼洛提醒:“可不要小看露切的预言哦,她的预言可是全都应验了。”
“我知道……”他向前走了一步,却像是瞬移一样瞬间出现在了沢田纲吉身后,俯身将沢田纲吉禁|锢在了怀中,不顾沢田纲吉慌乱又微弱的挣扎,将头抵在沢田纲吉的肩膀之上,低声在沢田纲吉耳边呢喃说道,“你的血液很香。”
沢田纲吉瞬间汗毛都要竖起来了,reborn拥抱着他,他却觉得像是恐惧笼罩着他一样手脚冰凉,只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沢田纲吉感觉自己遇到了难以理解的事情,为什么这个人说他的血液香?他究竟想干什么?
可乐尼洛无奈地说道:“reborn,你吓到他了。”
“你什么时候对人类有那么多的同情心了,可乐尼洛?”
“因为,我感觉有些人类还是很可爱的……”
reborn哼笑着问道:“那个叫拉尔的血族猎人?”
可乐尼洛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小声嘀咕着:“她确实很可爱嘛……”
沢田纲吉看他们两个聊得兴起,努力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试图挣扎脱离这个黑发男人的怀抱。
“乖乖的,不要乱动。”男人只稍稍用力,沢田纲吉就被钳制得动弹不得,reborn漫不经心地掐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强制转向自己。
“哦?有趣……”reborn挑了挑眉,随后低声闷笑了起来,“对我的魅惑免疫……吗?”
“免疫?真罕见的体质,该说真不愧是预言之子吗……”可乐尼洛同样有些惊讶地看着沢田纲吉,“你准备要怎么处置他?”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沢田纲吉心里更恐慌了,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挣扎得更厉害了。
“当然是——”
“唔……”突然,沢田纲吉感觉脖颈处一阵刺痛,像是尖刺一样的东西刺破了皮肤一样,冰冷的唇贴到了他的颈部,舔|舐着涌出的滚烫血液。
很快,鲜血就被止住了,reborn也抬起头来。
他说:“先留下标记了。”
reborn松开沢田纲吉,他慢慢踱步回到了可乐尼洛的身旁。他侧头漫不经心地看向沢田纲吉,右手拇指搽掉唇边的血液,却在下唇瓣上留下了显眼的一抹艳丽的红色,肆意笑道:“我很期待,你会如何将我封印。”
沢田纲吉蓦地心脏漏跳了一拍,不知是因为那一抹红,还是因为那人说的话的内容。
还没等到他理出头绪,那两人就在他眼前化成了一堆蝙蝠消失在了路灯下。
沢田纲吉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但意外的是,已经这么晚了,家里竟然还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据说是他爸爸,常年在热带雨林指挥企鹅过交通马路。
且不说这一听就很扯淡的忽悠人的借口,许多年没见他一直以为已经死了的父亲突然出现也无法让他心情再波澜起伏了。因为他今天遇到的这件事就足以让他精疲力尽,想要大睡一觉,于是他敷衍而冷淡地向爸爸点了点头便上了楼。
沢田奈奈担忧地看着情绪明显不对劲的沢田纲吉,就连一直没个正行的家光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看着沢田纲吉一步步走上了楼。
沢田纲吉走进了浴室,将衣服领口拉到了肩膀,看向那个叫做reborn的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他以为那个印记会像是尖刺刺穿的伤口一样,可他却发现自己身上那个地方并没有任何伤口,反而多了一道黑色的繁复精美的纹路。
摸上去也什么感觉都没有,不会痛,不会痒,如果不是这道纹路,他甚至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
沢田纲吉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的是他的爸爸——家光。
家光一改刚见面时的大大咧咧,拧着眉头看着沢田纲吉的肩膀处,仿佛能够透过衣料看到那道繁复的花纹一样,语气严肃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异常的事情?”
沢田纲吉呆住了。
沢田纲吉从没想过,自家那么平庸的家庭,竟然能和传说中的超自然事件产生联系。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家光不顾深夜,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把好几个虽然不认识但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人喊到了家中。
“reborn标记了阿纲。”家光语气沉重地说道。
一个血族,标记了一个人类,那代表着血族将那个人看成了独属于他一人的血食,其他血族也不能再碰这个人类。特别是对于高阶血族来讲,一旦标记,其他血族就算是想碰也丝毫都碰不得。
若标记沢田纲吉的血族只是一个普通血族也就罢了,左右他们也不是没办法解除印记,但这个印记不一样,他认识这个印记,这是reborn——那个肆意妄为偏偏又实力强大的混球——标记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家光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不能直接跑去找reborn干一架。
碧洋琪惊愕地问道:“什么?阿纲被标记了?”
在场之人都认识沢田纲吉,沢田纲吉并不认识在场各位,但这并不是重点,他们知道沢田纲吉的身份至关重要,这就足够了。
“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喜欢搞这套了?”拉尔小声嘀咕着。
夏马尔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谁知道呢,他的想法一向都捉摸不透。”
“会不会……是因为露切提到的预言?”有人提出了一个设想。
“可能吗?感觉他不像是在意预言的性子……”
与此同时,一辆汽车停在了沢田家门口,车里的人下了车,走进了沢田家的院门。
屋里的人仍在讨论着名为reborn的血族。
“让阿纲继承彭格列吧。”
这句话顿时让客厅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声源——那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拿着手杖一步步走进屋内,身后跟着几位穿着黑色西服的人。
老人和蔼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沢田纲吉,再次说道:“让阿纲继承彭格列吧。”
(间奏)
沢田纲吉感觉自己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漩涡,置身于混沌虚妄之中,无法思考,不能行动,挣不脱逃不出,只能任人宰割。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感受到自己被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床幔落了下来。柔软的床铺将他的脸捂得严严实实,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人将沢田纲吉的脸轻柔地抬起侧放了起来,终于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沢田纲吉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是被闷出来的红晕。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背脊处,顺着背沟逐渐向下。他难受得皱着眉头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着。
“唔……”意识混沌的沢田纲吉用尽全力扭动着身体,想要避开那只在他身上到处点火的手,有气无力地推拒道,“放……放开……”
“神父先生。”reborn覆在沢田纲吉身上,伸手托起沢田纲吉的脸庞,让他望向窗外的景色,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是为了我而来的吗?”
沢田纲吉身体一僵,挣扎得更厉害了。
reborn低声哼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预言】里面提到,我会被你封印,你觉得呢?”
“不……”
“我与彭格列也算是千百年来的老对手了,你猜,我清不清楚他们给你准备的杀手锏?”
沢田纲吉揪着垂下的床幔,痛苦地喃喃道:“不……”
“要不要来打个赌?”reborn低低笑着,说道,“我赌——”
reborn俯身在他耳边,如同情人般低语呢喃:“你终究会梦到我。”
红月的光辉透过影影绰绰的床幔洒在两人身上,披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红色薄纱。
(前奏)
沢田纲吉在众人三言两语中推上了彭格列首领的位置,没有一个人问询他的意见。
但实际上,彭格列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而是由吸血鬼猎人组成的护卫团。他们表面以黑手党家族自居,护卫着人们不受到吸血鬼的伤害。可千百年来发展到现在,却也几乎没了最初的纯粹。
杀戮,罪恶,鲜血,战争,他们渴望着一场火焰将一切罪恶的过往都焚烧殆尽。
而彭格列九代目timoteo和家光都觉得,沢田纲吉或许是最合适的首领,只有他可以让彭格列改变,回归那个最初的形态。
他们给沢田纲吉安排了十几位老师,仿佛时间不够一样疯狂灌输各种知识,安排各种试炼让他成长,最后在彭格列的一家教堂中修行,作为一名神父穿上了修生黑袍。
直到十年后的那天,一位怀孕的女士来到了他家,明明看起来并不是拥有着强大力量的人,他的老师之一拉尔看起来却对那人很是敬重。
“露切,你不在家好好养身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拉尔给露切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倒了杯热水。
“谢谢。”露切温柔地笑着道了谢,她看向沢田纲吉,眉宇间有些忧虑,“我是为了阿纲这孩子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