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把全部心神沉入地底,没有动术法、也没有念口诀,心念像水滴落入湖底,不起波澜,却渗透入泥土的每一寸肌理,如同撒下一颗无根种子。
他赌这一片山林中,是否还有一缕自然之灵未曾能够回应。
传递一个人族少年对这片土地的敬意与希冀。
等那片沉睡的土地,是否愿意,自己站起来清扫自家的伤口。
片刻寂静。
忽有一缕细不可察的微光,自地表渗出,如萤火般飘忽,沿着他的指尖悄然回荡。那不是光,更像是某种意识的回应,温和、缓慢、带着迟来的惊醒。
苏长安没有动,只是稳稳伏在地面,任那一缕缕青色微芒自地缝浮起,沿着他的双掌、手臂、肩背,一点点缠绕而上,仿佛大地在用自己最温柔的方式,回应他的倾听。
草根轻颤,山石轻鸣,风从山腰缓缓吹来,裹着花香与泥土味——天地似乎被他这句话唤醒。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泛起幽淡的绿意,那是大地的颜色,是自然之灵的共鸣。。
忽然,苏长安指尖轻颤了一下。
就在他脚下,原本龟裂干枯的土地忽地一颤,像有一道久违的心跳,自深土中苏醒。
血池边缘,一株翠绿的嫩芽悄然破土,在混沌与尸气之间,倔强地探出头来。
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青草如潮水般从地下涌出,速度肉眼可见,仿佛千百年的沉寂此刻尽数爆发——生机一寸寸席卷死亡。
藤蔓迅猛生长,顺着残垣断壁爬满整座祭坛,那些焦黑腐朽的木梁被植物缠绕扭曲,哀鸣着被拔离地基,一根根扶起、拆解、转动、碾碎、重新掩埋。
整座破败的血祭之坛在绿意中一点点解体,如同被天地亲手撕开,一寸寸拨皮剥骨,重塑根脉。
轰——
不远处,一整排猿王曾住的高台石屋,在树根强行穿刺地基之后轰然垮塌,砖石碎裂,青藤立刻攀附上去,如蚕茧包裹,重新扎根为一片青丘花林。
那是一种无法用灵术解释的“改造”:不是毁灭,而是净化,是自然亲手“回收了”那些充满罪孽与腐臭的空间,再一点点“吐出”新的生。
溪水被清流注入,河床缓缓拓宽,原本堆满尸泥与器皿的污沟,如今水光潋滟,鱼儿追游而入,底石明晰如镜。
一整座山谷,都在苏长安眼前发生变化。
从血池为源,山坡、谷口、寨墙、后林,哪怕最边缘的岗哨都被这股清流触及。
百里山地,如画卷重绘。
昔日猿王设立的威权之门,被绿树藤蔓扭断压塌,石柱断裂成灰。
那些监牢般关押人族的屋舍,被生长出的巨型青藤拦腰切断,木片纷飞,窗棂碎落。随后,一棵棵野槐、山栾、花柳占据原址。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不再有血腥腐臭,而是透着泥土与雨后的青草香。
山谷内外,百里之间,残垣不复,焦土不见,祭坛、牢房、行刑台,皆被花草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