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乐年纪还小呢,苏世黎想,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比她更不知事。摸摸她的头,觉得自己太狠心,把人吓成这样。可已经走到这步,但凡有一点心软,以后恐生大祸。
再者,她眼见着亲人一个一个地都靠不住,更遑论……没有关系的下仆?
她心里一跳,不晓得自己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可这个念头起来,就再也按不下去。
现在看着四乐和麻姑是好的,可一开始曹老夫人难道看着就不好吗?
她缓慢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那些酸楚和苦涩。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的那两双手,因为身为下仆,皮又粗关节又大,一看就是干活的手。与自己的细皮嫩肉成了鲜明的对比。抚摸着这两双手,她压抑着心底对自己的厌恶,低声说:“之前我本不想带着你们,我自身难保,有什么本事还带着两个人。可想想,四乐你是为我犯下大罪的人,我若不护着你,万一曹家记恨岂有善终?我怎么能对得起你?而麻姑呢,麻姑口不能言,又没有亲人在世,要她往哪里去?年纪也大了,体力活都寻不着,流落在外面,不是被人欺负,就是寻不到一口饭吃。现在嘛,总归好不好坏不坏的,我们在一道,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
麻姑与四乐一道都感伤起来。
苏世黎沉声说“现在我们是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我们自己不仔细小心,凡事谨慎,别人就会趁虚而入。一步走差了,恐怕就再翻不了身。”
四乐拉着袖子抹眼泪,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以后奴婢只听主家的话。”
麻姑连连点头,比划着“自己明白主家的恩情。”
苏世黎说:“我们如今,不分主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过是相互依存罢了。谈什么恩情呢?”她转身,从包裹里拿出她们两个的卖身契,到桌上拿起火折子。
薄薄的纸,遇火即燃,不过转眼就要烧到她手上了。她那纤细的手腕在空中一扬,那一圈火瞬间就将纸吞了个干净,只剩一点点黑灰,轻飘飘地落下。
四乐与麻姑又惊又喜。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麻姑慌张地比划“这怎么行?这不行的。奴婢要与主家在一道的。”
“我在这世间,本来是没有家人了。但如今心里,是把你们当成家人的。以后便是老了,我们也要在一处。相互是个依靠。若真有一天,你们有了更好的出路,不愿意与我一道了,我心里也为你们欢喜,更不会强求。这个东西不留也罢。”
麻姑老泪纵横,比划“奴婢凭什么当得起这样的厚待呢?奴婢就是死,也是要跟随着二小姐的。”说着松开她的手,从椅子上起身,在她身前跪伏下。
四乐也哭着跪了下来“奴婢对二小姐的忠心,一世也不会更改。”
苏世黎任她们对自己磕了三个头,才伸手扶,眼眶也有些热,笑道“好了,刚才便当是主仆作别。这一起身,你们在这世上,便再也不用对谁自称奴婢、给谁跪下了。以后见谁都挺直了背站着。不再是最末等的人。”
四乐与麻姑顺着她的手劲站起来。
苏世黎年幸存她们感激涕零的脸,心里却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