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王孙镇定自若,淡淡嘲讽一笑:“楚兄的想象力着实很丰富。周家两位前辈自然是受到章世伯的传信才疾驰而来。而蔺某属下能侥幸探听到消息,也不过是白玉京的人发觉我出了城,行事无所顾忌,露出了蛛丝马迹罢了。天下的事情若都像楚兄凭空作想的那样,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楚留香道:“蔺兄所言甚是。天下间哪有许多巧合?太巧合的巧合,往往不是巧合。可自我来到海侯城,一切未免也太巧了!楚某自东海之上而来,若要进城,无非是从北门或东门过。可从这两座门入城,若要赶去天明赌坊,楚某不论如何总要路过雪心桥附近。”

他说到此处,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沈眠忽而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盈盈望向方天至。

楚留香则缓缓道:“楚某曾在湖畔闲逛过半日,可却不巧听到些有趣的消息。这位天姿国色,又身娇体弱的沈姑娘,仿佛近一个月来,总喜欢到湖心亭去小坐,而每到快要离去之时,又总会和身边的侍卫闹出些小矛盾来。楚某听了这段逸闻,不由得生出一种古怪的想法,难不成她在等什么人?又或者,她难道就在专门等喜欢多管闲事的楚留香?”

蔺王孙冷冷道:“楚兄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楚留香道:“楚某自己也是这般觉得。毕竟沈姑娘身份不一般,又是蔺兄的心上人。所以我又另行试探了一回。海侯府西湖湖畔的那棵梅树,不知蔺兄还记不记得。”

蔺王孙的脸色忽地微微变了。他似想要回头瞧沈眠一眼,却又忍住了。

楚留香察言观色,便知道他已明白了:“说来惭愧,我虚言欺骗沈姑娘,说那棵老树早在我儿时便生在海侯府了。可沈姑娘明明自幼养在侯府,听了这话却丝毫不觉奇怪,反倒极自然地应和了我。她难道不知,那里本生着一棵老病榕树,直到前几年,你才从长梅岭移来了这株成梅?”

蔺王孙沉沉盯住楚留香,半晌才道:“这么说来,你早就开始怀疑沈眠的身份了。也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楚留香也似心事沉重,神容颇为肃然。他没有答这一句话,而是兀自道:“我早便同蔺兄说过,这世上绝不可能有毫无线索的事,也不可能有毫无破绽的骗局,只是暂时还没有被发现!沈姑娘的破绽一出,蔺兄这场骗局的许多首尾便都露了出来,但你也不愧是做了近乎万全的准备,我只觉得其中有诈,却总想不通真相到底如何。直到后来攫走新娘,她说出当年韩绮的夫人竟流落中原,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我才忽然想起,也许当初你在海侯府中说的那一整个故事,全部都是假的。”

蔺王孙沉吟道:“韩绮既然是来寻仇,但带上身怀六甲的夫人,也并非无法解释。或许方暮本就是他的属下,身具高明武功,又或许他自视甚高,以为能轻松护妻儿周全。就算这样有些牵强,可我的故事又有甚么不对?”

这话一出,方天至便知他已懒得抵赖了。

楚留香自然也已听懂,他苦笑道:“不错,蔺兄的骗局正精巧于此。不论旁人有何疑惑之处,哪怕与刚得知的情报相印证,他在你编织的故事里,也总能寻出大致可解释的理由。若他本就有心相信你,那就更容易说服自己了。可楚某自从听了你的故事,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我将蔺兄的故事百般推敲,只觉得严丝合缝,逻辑缜密,简直半点可怀疑的地方也没有。”

蔺王孙谦逊地追问:“那楚兄从何处觉得不对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