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王孙冷冷道:“平分?你们不如去问问沈世伯一家,这些年他们人在阴曹地府,收没收到应得的那一份?”他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到额角青筋暴绽,握着软剑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口中哈哈大笑道,“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平分?!”

周昊已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了。他本来相貌堂堂,眉目冷峻,行走江湖自有一番威仪风度,此时灰髻歪斜,衣着脏乱,圆睁的两眼几乎要涌出浊泪来,神色已惊恐到了极致,与赖在街旁乞讨的脏花子也没半点区别,“世侄,不,侯爷,侯爷……你饶我们一命,我们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

蔺王孙听了个稀奇,不由乐了:“侯爷?哈哈,侯爷!”

周奇此刻反倒比他哥哥强上几分,他没有做小伏低的恳求,只是痴痴望着章宿的人头,忽地悲痛叫道:“大哥!别求他了!”他掉了两颗门牙,嘴肿得老高,口齿不清地呜咽了一声,惨然垂泪道,“已到了这一步,他决计不肯放过我们了!”

蔺王孙终于咳罢,挥腕轻轻抖去了剑上的残血。

听了这话,他微微一笑,施施然道:“章老狗三番五次辱骂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这才将他一剑宰了——至于二位世叔伯,只管安心躺着就是,小侄非到万不得已,不会下这狠手的。”

他说完这话,不再理会周昊周奇,而是回身望向了楚留香。

蔺王孙此时是平静自若的。他既没有失态发病,也不再狂喜狂怒,如此灯下掌剑,长身玉立,仍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他缓缓移步向前,目光中忽流露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坦陈道:“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那两位世叔伯丑态毕露,虽十分可笑可怜,却也是人之常情。但楚兄二位却与旁人不同,命在旦夕却安之若素,泰山崩而风采不改,真是令蔺某心服口服!”

说罢,他见方天至兀自垂眸入定,便续道:“若在寻常日子里,得遇雪惊法师这般人物,小侯定然扫榻相迎,交下这个好朋友。”他摇了摇头,“可惜,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我本无意牵连他人,怎奈法师你偏来受这无妄之灾!”他微微一顿,“至于楚兄……”

楚留香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他极少这般冷漠。可被朋友这样背叛,不管是谁,恐怕一时半刻也笑不出来。

蔺王孙也沉默了许久,缓缓道:“也许天定如此,你我再做不成好朋友了。”

楚留香不由冷冷道:“做了你的好朋友,难道有什么好处?楚某千里迢迢,赴约而来,落到如今这般下场,总不是也受了无妄之灾罢?”

蔺王孙却不恼怒,他摇了摇头,轻叹道:“楚兄,蔺某确实对不起你,但也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这样一位好朋友,世间恐怕难寻第二个,我又怎会如此轻率地来害你?这种亏了血本的生意,蔺某是向来不肯做的。”

楚留香苦笑一声:“你谋划了这么大一个骗局,故事又编得如此缜密,险些将我骗得不知东南西北,实在算不上轻率了罢?”

蔺王孙道:“非也,非也。我本意并非要害你,实在是变故叠着变故,否则绝不致到眼下这个局面。”他说着,目光极自然地向方天至瞥去,“楚兄,你知不知道赌徒有一样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