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小径向来风声难歇,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如同戏剧般令陈问素瞠目结舌。
在那群不知来历的死士将要靠近马车厢的前一刻,又有另一波人如神兵天降般精准降落在了那群死士的身后。随着这波人落地的动作,他们一齐手起横刀, 一刀封喉。
那些从出现就不曾开口说过话的死士们, 在一瞬之间,就此彻底失去了发出声音的机会。
这一切场面发生快得出奇,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眨眼之间, 当这一波人收刀之时, 那些死士脖颈喷涌出的血液甚至还没来得及落入小径泥地中。
最后站着的这波人当先的那个,也是手段最凌厉狠辣的那个,此时向前走几步,立在了马车厢前。
随着陈问素喉结滚动, 他伸手将脸上的黑布巾扯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赫然就是陇山城中,阮笳身边由齐怀安化名的侍卫赵安。
布帘掀起的车厢内,阮笳的神情没有半点惊讶,显然是早已知晓一切。
一旁的陈问素呆了呆,这才仔细去看马车外站着的那些人。他认真打量那一双双的眼睛,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熟悉感。
与阮笳打赌输后,他按照赌约在陇山行医、教农五年,这期间与绝大多数陇山人皆有交流, 面前的这些眼睛, 正与那些以灼灼求知之眼望着他的陇山本地人极为相似。
“这...!”陈问素震惊, 倒并非出于旁的, 而是他实在想不通有一点。
“这些人手, 你、你是如何能从陇山城中转移出来, 又不被发觉的?”陈问素望向车内端坐的阮笳,问道。
阮笳笑着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马车外,赵安出声回答,答案利落干脆:“告御状。”
三月前,前任县令魏贤初到陇山时,曾试图威逼阮笳移居下山。次日,一干陇山人负荆出城号称要上都城告御状。当时魏贤一日夜里连遭事故,已经是焦头烂额,兼之大势已去万念俱灰,又哪里顾得上去统算城中走了多少人,更又有多少人是真到了东梁都城。
况且,即便是他想得到要算,谁又能保证魏贤拿到的数据会是正确的?
只要成功出得城,后续山道、密林,各色奇险隐蔽地形,藏匿踪迹、改换身份均并非难事。
这些人还只是阮笳安插在城中的“钉子”,陇山山洞里那一大批人手,则更早已经分批转移走了。
此日宜阳刺杀,正是汇合的时机。
赵安手向后一挥,三个黑衣人被捆绑结实推了出来。原来那群死士并未被解决干净,而是留了三个活口,赵安等一出手便卸了他们的下颚、手足,防止他们因事败自尽。
这三人的面罩被毫不留情扯下,露出的面容各不相同,各自隐隐能看出有北元、南夷、西羌等三地的面貌特征。
阮笳笑笑,道:“我这位‘妹妹’倒是好大手笔。”手一摆,这些人便被带了下去,押到该去的地方,只等候再需要他们的时机。
待那三人远去后,阮笳又问:“齐怀那边如何?”
听到这名字,赵安的目光不自觉闪了闪,旋即恢复平常答道:“他的车队在三日前抵达宜阳,就在楚与东梁交接前夜,对外齐怀忽然便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这也是东梁向大楚宣战的楚皇十大罪之一。东梁方宣称,大楚私自违背盟约,趁交接之利暗害东梁太子齐怀,得亏齐怀天命眷顾,得逃生天。
至于这个“天命”中的天,究竟是何人,那便不好说了。
阮笳了然点了点头。密林小道,幽暗马车厢中,他一袭素衣胜雪,恰好此时一阵风卷过满地狼藉,只余下一双金瞳格外灿然宛如曦光初盛。
只听阮笳说道:“那便按照先前计划好的,继续进行吧。”
...
宜阳城,身为大楚、东梁两国的缓冲地带,原本该是风云飘摇、朝不保夕,然而到此时,两国休战已达十年。十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些人选择忘记不愿想起的某些记忆。
前两日里,城中刚迎接了东梁太子归国的车马队伍。两国使臣交接,车马依仗繁华绚丽,满目琳琅金玉,沿街店铺彩头层出,一派和乐繁盛。
至于东梁太子齐怀“失踪”一事,普通民众自然不会此时就知晓,这样到时骤然爆出,才有惊人骇然的效果。
因此,在宜阳居民的眼中,此时正春时,不南不北的宜阳既有楚地的风流柔婉,又兼具东梁北地的岁律端严,着实好一幅悠闲和乐、岁月隽永的美景。
这天清晨,城门未开,街道上的早餐摊贩就已挂起招牌,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热气在蒸笼中升腾,铁锅里面汤沸腾如珠。
饭食的香气飘过街巷,唤醒一个又一个梦境。城门口的守卫也忍不住摸了摸嘴角,与同伴操着慢吞吞的调子笑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