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阮笳疑惑问道:“难不成,徐县令对养殖之道有兴趣,想亲眼去瞧一瞧?”
远处一声鸡鸣正尖锐,阮笳金瞳直勾勾盯着徐县令,后者搭在袍服上的手指感受到几分湿润,忍不住捻了捻衣布。
又是静默了半晌,徐县令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一回,又是我输了。”
他心中知道,阮笳此“瞧一瞧”,绝非彼“瞧一瞧”。但他反复权衡,到底是没这个胆子赴这一趟约。
陇山五年,他作为一城长官,对阮笳言听计从,然而这五年间,他从未放弃过想要拿回大权的欲望,暗中每每试探角力,无一次不和这一回一般告败。
这一点他知道,猜想面前年轻的楚质子自然也心知肚明,但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戳破窗户纸。
“徐县令客气。”阮笳答道,态度不卑不亢极为自然。
他自是知道徐县令的一些小心思,但阮笳并不放在心上。他的目的只是需要一个短期的好助手,能帮忙又不捣乱就行,忠心如何并不在考量之间。
况且算一算主线的时间,两人的合作期限,差不多也快到了。
果然,徐县令说道:“在下此次前来,除了与九殿下弈棋,还有另一件事,便是要向九殿下辞行了。”
他说罢,坐姿拱手深深见了一礼,见礼时身体动作自然探过半边棋盘,与阮笳拉近了距离。
阮笳听到徐县令以极低的气声说道:“此次改任涉及东梁全国,殿下归国在即,大动...恐有大变。”
在徐县令起身时,阮笳深深瞧了他一眼。徐县令说道:“此为谢殿下兴旺陇山一城,造福百姓万人。”
阮笳抬手还礼:“有心了。”
其实,徐县令所言阮笳早已知晓,不论是东梁全国各地官员在近三月内大批调动,又或者剧本里梁、楚二国开战在即。
更又或者,也是他的“死期”。
“告辞。”徐县令道,转身快步就要下山。
在他离开之后,阮笳坐在棋盘旁并不急着走开。这时,一道沉而稳的脚步声走来,伴着浓浓的血腥与铁锈味。
待到走近时,一股鸡鸭粪便的味道也跟着飘了出来。
阮笳刚一闻到,便抬手遮住了鼻子,道:“徐县令已走,你倒也不必作戏全套。”
“赵、安。”
停在阮笳身前的二十岁青年一身黑色劲装,神情一如幼时冷淡倔强,闻言皱了皱眉头,更与幼时相似。
所谓赵安,正是齐怀安。赵,来源于齐怀安的生母姓氏,“安”是他母亲逝世前为他取的名字。
见阮笳这幅难以忍受的模样,赵安回身进了石庐内,再出来时,衣衫换过,发间带着湿意,已没了难闻的气味。
阮笳脸色缓和不少,说道:“去瞧瞧吧。”
话落,赵安自觉上前推阮笳的轮椅,两人朝着某个方向前行。过程中,鸡鸭叫声越发清晰,一个占地数十亩的养殖场随之映入眼中。
禽类在其中奔跑、跳跃、短飞,雇佣的农户正来往看顾、呦呵,果然是热闹非常。
两人进入禽场内部,而后又进了一间像是值房的草屋。赵安上前将地板几块一一挪开,一个向下的坡道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赵安推着坐着轮椅的阮笳,一路顺着坡道向下,轮椅始终平稳,阮笳没有感觉任何颠簸或者加速。不难看出,这七年下来,赵安的武功内劲大有长进。
一段坡道之后,又是一条弯曲环绕的九曲道。
两人越行越深,直到穿透力最强的鸡鸣也听不见了,禽鸟的浊臭气远去。取而代之,是锵锵铁器响和男子、女子的呼和声响。
空气间,血腥味、汗味或者土腥气顺着通道口飘来。
穿过最后一个路口,面前骤然开阔,数不清人正在眼前的场中,分作男女两队整齐操练,他们眼神如出一辙的锋利,口中随着动作一动一呵。在主场地外,还有整整几排的兵器架,以及用作训练的木桩、铁靶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