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而执青石棋子的,却是一个坐轮椅的弱冠青年。

青年浑身包裹在一件麂皮斗篷中,只一只执棋的手露在外头,在黄沙和青石间显得格外白。

旁侧再无第三人,四野百姓的劳作声隐隐可闻。在棋子声响截然不同的起落间,那壮年官服男子小心地瞧了青年一眼,忽而张口说话。

“匆匆七年, 而今的陇山与当日初见之时, 已然换了天地。”

他话音落时, 青年正好落下一棵青石棋子, 石子与石盘相碰, 发出清脆一声响。

见青年并未阻止和反驳, 壮年官服男子又道:“这一切种种变革,九殿下居功甚伟。”

弱冠青年仍然不说话,只是手指点了点棋盘,催促官服男子落子。动作间,青年微微抬眸向对面看去,露出一双金眸灿然绝伦。

这青年正是七年之后,现下将满弱冠的大楚质子,九殿下阮笳。

被阮笳催促,官服男子赶忙凝神望向棋局,良久才迟疑着落下一子。紧接着,他并未因被打断而放弃,依旧固执继续刚才的话题。

“初来第三日便震杀陇山县司兵,扣押兵卒七人,号召陇山百姓一百六十余人,就连上一任县令...”

“哒。”官服男子话未说完,阮笳又落下一子。

“...就连上一任县令也被慑住,不敢有违拗,甚至引得陛下疑心将其贬谪回乡。”

官服男子说着好笑:“不止如此,我初来陇山就任之时,也被吓得够呛,以为深入虎穴、命在旦夕,哪里又料得到如今的状况。”

“一建沟渠、引水道,陇山田林得以复苏。”

“二收神医神农,百姓得以康健,谷物得以丰收自足。”

“三凿山道,四野各村落沟通联络,得以定陇山一城汇聚之势。”

他话语絮絮,阮笳又瞥了他一眼。这官服男子也乖觉,立刻凝神半晌,紧接着下了一子。

两人就这番一个锲而不舍说话,一个半句不答宛如未闻。

过了半晌,阮笳一颗青石子定入盘中,顿时黄草棋子彻底失势,满盘皆输。

“执棋不语,你输了。”阮笳淡声道。

官服男子闻言一愕,似是没想到此局竟结束得如此快。他终于住嘴,垂头注视棋盘良久。

徐县令重重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我棋差一着啊。”神情唏嘘片刻,忽而徐县令抬头又笑道:“既然如此,九殿下不妨任我讲话说完罢。”

说着,他瞧了阮笳一眼,见阮笳端坐在轮椅之上,手指把玩着青石棋子,并没有出言拒绝。

于是徐县令用着方才一样的语气,继续说道:“除了上述种种,九殿下您还在这陇山之上修了一座养禽场,招引周边男女劳力来帮忙劳作。”

“每逢年节,九殿下便会着人将这些鸡鸭鹅送与附近村县的贫困农家,往往便是这些人家里一年难得见到的一点荤腥。”

“村舍居民最是淳朴,便也投桃报李,常常来往陇山为九殿下您送上一些自产的物什。”

徐县令道:“鸡鸭鹅声、劳作声,加上人来人往的动静,往日荒芜的陇山自此有了烟火人气。”

一边说,徐县令露出欣慰怅然的表情,侧耳倾听。陇山上的养禽场离这座石庐不远,隐约就能听见鸡鸣鸭叫鹅吼,以及看守的小狗吠声阵阵,着实别有一番野趣。

徐县令听了一阵回头,笑眼看着阮笳:“这样热闹...”说着,他眼神忽然锐利,“即便这山体之中藏了什么,恐怕也无人!”

“啪嗒!”

一颗青石棋子忽然滚落在石头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石庐四周随之寂静。

“徐县令这是何意?”阮笳抬眸淡淡道。

他伸手在一旁棋盒中翻了两翻,石棋子哗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