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未立太子,这条件其实不算过分。东梁作为宣战方又是战败方没有过多讨价还价的余地,双方拉扯一番,东梁以太子到底尊贵为由,争得减免部分赔款,这契约也就定下了。
只是齐咸到底没有想到,楚国居然这番无耻,生生把他东梁的脸面往地上砸。
阮笳初来东梁和东梁太子齐怀离国那两日,举国文武百姓都亲眼瞧见了,东梁送走的是一个锦衣玉冠、器宇轩昂的太子,迎来的却是一个畏缩孱弱、衣衫泛白的废物。那模样,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尊贵可言?
奇耻大辱!当真是奇耻大辱!以至于他立刻便将阮笳丢去了行宫,不愿意让任何臣子与他有接触。
齐咸脑中一边想着,言谈间不禁带上了恨恨之意。
“既来我国为质,我东梁自然与本国皇子一视同仁,教养历练一概平等视之。”
“恰好近日陇山城奏报灾年有乱,按例要由皇子亲去视察平定,但不巧寡人各位孩儿均不便出行,便请楚质子前去,如何?”
齐咸话说完,示意一旁的侍从将奏报陇山灾情的折子给阮笳远远瞧一眼。
他一双鹰眼盯着殿前阮笳的脸,想瞧他要如何挣扎应对。
陇山城位于东梁内陆,夹在东梁与大楚和蛮夷之国北元的边境中间,民生刁苦,又非战略之地,相当于一个苦到极点的无形牢笼。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行虽说是视察平定,但必然是有去无回了。
但没想到的是,阮笳只是眼凑过去瞧了两眼,蹙眉复述道:“...饥死者三百,流氓无计。”
殿内满盆碳火烧得扑扑作响,只见阮笳抬头坚定又恭敬地对齐咸道:“听凭陛下安排。”
阮笳没有一秒犹豫便应下,让齐咸像是一拳打在了绵软之处,很没有意思。
本来是想来折腾他,又能顺带给文武百姓之中的流言一个交代的招数,这时候让阮笳的态度影响得,真像是特地送他去历练培养身为皇子的能力的了。
齐咸望着他这幅样子,只觉得上火,又无多的话好说,只能含讽道:“既然如此你便下去吧,早做准备勿拖延害了百姓性命。”
再多什么怒言怒语,却因为自尊身份说不出来了。
“必不负厚望。”阮笳也不多说什么,当即颔首退下,一手扶着轮椅,一手搭在腿上毛毯之上。
望着他不卑不亢的背影,齐咸莫名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不上不下的石头,让他很不舒服,毫无缘由的心神不宁。
...
春意渐暖,在东梁都城御花园的花全数盛开的那一日,被“软禁”于行宫三年的楚质子阮笳,终于启程赶赴陇山。
同一日,纠缠得东梁皇帝齐咸心神不宁的“石头”终究还是落了地,证明了他并不是杞人忧天。
据“送”阮笳出行宫的大臣和太监回报,当从行宫去陇山城,途径都城的时候,一行人在都城近郊歇脚,礼部照例前去迎送一番。
当时城门口百姓熙熙攘攘,等着进都城的人络绎不绝,面对礼部之人的“诸皇子不便,劳累质子”的客气言语,阮笳却忽然朗声对答。
少年声音清脆有穿透力,答说:“阮笳虽为质子,然天下百姓不论南北终究一家,不分大楚与东梁,唯愿陇山城诸民得因笳而平安。”
齐咸听到旁边人转述这话时正在御花园赏花,一时激动失手,将一株前朝时就从南边移栽来的茶花,花盆踢碎了一半。
“诛心之言!”
侍奉的奴才们赶紧一边去看齐咸的脚,一边去救花,一时乱成一片,齐咸却只顾着恨恨发怒。
阮笳这话分明是在暗指,东梁的陇山城民众因为饥荒而命悬一线,陇山城危在旦夕,东梁皇帝齐咸和诸皇子却龟缩不愿前去,竟然轮到他这个残废的质子去平乱治安。
这话勋贵臣子们不会当回事,但是对于当时城门口的百姓们,必然是一根刺扎在了心中。对于齐咸亦是如此。
直到晚间批阅奏章,看到折子中有提及“陇山”、“楚国”的字眼,齐咸依旧忍不住怒气上涌。
但这些事情,都与阮笳没有干系了。
计划按照预计一点点实施,没有出现任何偏差,东梁王齐咸的性子与他预料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