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五更)

不等对方开口,柳初新像称兄道弟般拍了下对方肩膀:“没事儿,放轻松。这局就当陪我们玩玩,你要赢了,我的宝贝自然归你。要是输了,你那鹦鹉归我,但它也归你,咱就当互换。”

“总之无论输赢都不让你亏,成不?”

那人似在权衡,盯着江城雪手中的花鹦鹉端详半晌。这家伙花里胡哨的丑是丑了点儿,但胜在个头健壮,拿出去斗鸟应该能占优势。

他点头答应下来:“行,那就赌吧。”

柳初新的常胜将军是一只雌蟋蟀,日常养在陶瓷小罐里。揭开盖时,它正趴在潮湿泥土表层,吃着植物根茎。

“啧,别吃了。”柳初新捏起它的触角拎了出来,直接放在自己掌心,指腹半是轻柔半威赫地抚摸着它背部,像是主帅下达军令道,“先打一架,等打赢了给你吃更好的。”

蟋蟀宛若默契能听懂人语,触角精神抖擞地翘了起来,发出蛐蛐响动,一跃跳到了石桌上。

“公主且瞧着吧。”柳初新对自己养大的宠物信心十足,“常胜将军一出马,保证是我们这边赢。”

他话音还未落下,常胜将军就朝对面刚钻出罐子的小蟋蟀猛扑了过去,张牙舞爪地把对手压在身体底下。

本以为能一击制胜,但对方的蟋蟀虽小却灵巧,居然敏捷逃脱了,常胜将军立刻追着它跑。两只蟋蟀的打斗区域局限在石桌上,他们的大蟋蟀绕着边缘跑了一圈又一圈,愣是连小蟋蟀的尾巴都没摸着。

“快点,快点!”柳初新激动大喊,“你倒是跑快点啊!”

可依旧没追上前头小蟋蟀。

柳初新急得抓了把头皮,他把目光转向江城雪:“公主,要不你喊两句试试?这家伙皮痒了,不听我的了。”

“这么喊……”江城雪顿了顿。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抿唇质疑:“有用吗?”

“有用,肯定有用。”柳初新分外坚定。

四周早已围了许多看客,无不在扬声呼喝,或者嗤声唏嘘。这归根究底是一场赌局,江城雪向来不喜欢输,虽然不像柳初新的情绪那么亢奋,但她看着逐渐气势低落的常胜将军,仍是沉了声启唇:“追上去,追上它。”

就在她出声瞬间,常胜将军的翅膀倏尔震动两下。

好像真的有成效。

柳初新放开嗓门,喊得越发激昂:“听见没?你娘亲也发话了,快快快,快追上它!”

受到鼓舞的常胜将军六足抓地,触角及脑袋迅速掉转方向,不再沿着边缘追,而是直接跨过大半张石桌,把仍在逃命的小蟋蟀按倒。也不给它反抗机会,随即一脚踢出桌子。

彻底把对手击垮。

人群中响起一阵高呼。

“赢了赢了!”柳初新兴奋得险些要跳起来,一边欢呼一边揪过自家宝贝蟋蟀的触角,把它捧在掌心,“从今天起,你就是常胜大将军!”

说着,他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公主,刚才它那么威风,不如你来给它册封怎么样。”

江城雪瞧着蟋蟀转身朝向她,扇动着翅膀俨然是一副求奖赏的模样,不吝夸赞:“嗯,确实是常胜大将军。”

“不过……”她在掀眸看向柳初新时笑意尽敛,话锋陡转,“谁是它娘亲?”

柳初新蓦地一愣。

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

自己刚刚的话,全部都是即兴而起。

没经过脑子,情不自禁就喊出来了。

他不是感情迟钝的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更敏锐。他想,完了,先前郑砚南随口调侃他的话似乎成真了。

他喜欢上江城雪了。

不是最开始接近她时那种一时兴起的喜欢,也不是猎奇追求刺激或痴迷追逐美貌,而是动了真心的喜欢。

“嗯?谁是它娘亲?”江城雪得不到答案便又追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

柳初新嘴唇动了动,若是往常,他肯定不管不顾地大喇喇说了。可眼前现下,他最先想到的,是如若江城雪听到那些话的反应。

他回想起这段时日的种种。

江城雪好像很不喜欢那些孟浪直白的话。

任何狎昵轻浮,于她而言都是不敬亵玩。

柳初新当即摇了摇脑袋,想说没有谁。

方才是他太过激动,口不择言乱喊的。

可不等他蒙混过关,偏有人多嘴不懂事。

替柳初新饲养蟋蟀的人,是他花重金聘请的,也能算半个朋友。他正要将常胜大将军装回陶瓷罐内,恰好听见江城雪发问,不由笑道:“咱们常胜大将军的娘亲自然是女郎您。”

“哦?此话怎讲?”江城雪眉梢微挑。

柳初新朝着饲养人各种使眼色,示意他闭嘴,但他好像压根没看懂。

这人不知道江城雪是公主,说起话来嘴巴没把门,自顾自话续道:“常胜大将军是柳郎君养大的,柳郎君岂不就是它爹。那么女郎您……”

“去你丫的,滚边儿做事去。”柳初新听不下去了,忙不迭一脚踢在他大腿上,把人踹走。

青年小心翼翼觑着江城雪神情:“公主千万别听他瞎讲,那家伙一向喜欢胡说八道,都是玩笑话,玩笑话。”

江城雪眉目淡疏,兀自拎着七彩鹦鹉与人交换白鹦鹉。

柳初新见她似乎没放在心上,略微舒了半口气。但大抵由于心虚的缘故,他总觉得不太安心,遂又开口想再确认一遍:“公主当真不介意?”

江城雪正低头专心逗弄着她的新宠儿,对小家伙一身洁白翎羽爱不释手。

她玩了好半晌,才抽出空来回应柳初新的话,语气透着敷衍:“你都说了是玩笑话,显然就做不得真,那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介意。”

柳初新战兢提在心口的另外半口气彻底松了下来,幸好,幸好没被厌恶。

但这种庆幸只维持了一瞬,喉咙里又随即漫开一阵别样的苦涩,哽得人舌根酸苦。江城雪不介意,是因为认定那些话全部是胡编乱造的假话。可唯独柳初新自己知道,那字字句句,其实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江城雪眼尾余光不动声色地瞥过,将他眉峰蹙了又平、双唇欲言又止的神色尽收眼底。

这条鱼已经养熟了。

是时候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