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一场凶险袭杀,已经是后半夜了,半弯的月亮悬在当空,夜风归于安静时,疲惫终于袭上脑海。
她捂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
周遭仍在忙碌,她环视一圈,帮着递送了些物件,一抬头,就见谢珽踏月走了过来。他已换好了锦衣,墨靴踩着青砖疾步而来,步伐也没受到伤势影响,利索得很。
见阿嫣已经从司裕屋里出来了,他将脚步稍缓,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我来瞧瞧伤员。”
“嗯。”阿嫣垂眸,仍有点不自在。
谢珽身姿岿然,压住唇角的笑。
关着门时,可肆意逗他这渐渐懂了人事的娇妻,但众目睽睽下,他仍是主掌一方的王侯。惊心动魄的袭杀过去,满地狼藉尚未来得及收拾,活捉在手奄奄一息的刺客也还未审问,今夜有得忙呢。
他招了招手,让玉露和玉泉过来。
而后瞥向面露倦意的阿嫣,“这边有驿馆的人帮忙就行,他们包扎完伤口就没事了。你先回去歇息,明日后晌还要赶路。”说着,目光挪向两位婢女,“照顾好王妃。”
“是。”玉露玉泉应着,待谢珽朝陈越走去,商议起了正事,先回阿嫣回去睡觉。
……
整夜浅眠,醒来时晨光初照。
因着屋中的床榻宽敞,且只有一张,阿嫣昨晚跟玉露玉泉挤着睡了,正好作伴。这会儿玉泉贴在她身边,呼呼睡得正香,玉露却已经起了身,备好热水栉巾,刚端了一盘早点进来。
见阿嫣睁眼,她便笑了笑,“王妃可巧醒了,倒省得奴婢再叫。这是刚出来的早饭,王妃起身梳洗,早点用吧。”
说着话,将漆盘搁在桌上,过来叫玉泉起床。
阿嫣睡眼惺忪,拢着头发下榻穿鞋。
“外头怎么样了?”
“昨晚后半夜官差们才赶来,不过是马后炮,帮着清理东西罢了。好在官驿的后厨无恙,放才王爷和侍卫们用早饭,让奴婢端来这些,王妃可放心吃。”玉露向来勤快,推醒了玉泉,又过来倒水递巾,伺候阿嫣梳洗后,三人一道用饭。
待吃饱了出门,外面晨光洒遍。
打斗的痕迹都在昨晚留宿的客院周遭,这附近倒没受太大的影响,初秋的晨光暖烘烘笼过来,鸟雀啾啾之间,昨晚的厮杀仿佛一梦。阿嫣猜测谢珽应是有事在办,没去打搅,循着昨晚走过的路去找司裕,才走到中途,就见谢珽带着陆恪从旁边的院子穿行过来。
陆恪抱拳为礼,玉露玉泉各自屈膝。
谢珽很自然地在阿嫣跟前驻足,“去看司裕?”
“嗯。昨晚去的时候,他在昏睡。”
“一起去。”谢珽淡声说着,示意陆恪自去忙碌,而后携了阿嫣的手,步入那座安置伤员的客院。
暗卫和侍卫们经了休整,已经各归其职。
司裕躺在屋檐,正晒太阳。
瞧见阿嫣,他自屋顶一跃而下,利落如旧地站在她的面前,清冷的脸上勾出点笑,算是“久别重逢”的招呼。
阿嫣不自觉也浮起了笑。
“这般上蹿下跳,看来果真没有大事。昨晚看你昏睡在那里,差点以为是受了重伤呢。”她笑盈盈将司裕打量着,又问,“你怎会忽然过来帮忙的?”
“正好路过。”司裕难得撒谎,面不更色。
至于所谓昏睡,他当时虽没避过谢珽的那一掌,却哪能不知原委?凉飕飕的瞥了谢珽一眼,到底没戳破,只宽慰道:“我没事,伤也都好了。”
“哪有那么快就痊愈的!既然碰巧遇上,这阵子你就与我们同行吧?回头我让人炖药膳,要彻底养好伤才行。”
司裕点点头,“好。”
这般顺从的姿态,在旁边的谢珽看来,就跟眼睛里被吹了沙子似的,怎么着都别扭。尤其想起当日司裕说,阿嫣在哪,他就在哪时,更是如鲠在喉。但两人规矩守礼,并无杂念,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揽住阿嫣的肩往怀里按了按,道:“司公子伤势无碍,该放心了吧?”
“嗯!对了,夫君找司裕有事?”
谢珽被问得一顿,旋即道:“是有事想问。”
——其实他方才跟过来,全然出自私心,但阿嫣既然问了,他也确实能寻得出公事商量。
阿嫣遂道:“那你们先商量,我让人去炖药膳,赶着晌午动身前,还能补一顿。”说罢,带了玉露玉泉离开,自去后厨安排,除了谢珽和司裕的之外,另加了十来碗的量,给那些重伤的人补补。
小院中,只剩谢珽与司裕相对。
因着阿嫣在魏州屡屡遇险,又存了回京之志,司裕对这位王爷的观感很一般。不过上回将峥嵘岭擅自拔起,令谢珽的眼线几乎折损殆尽,他多少觉得莽撞了点,将鸣哨和腰牌扔回谢珽怀里,道:“那个人,审过了?”
“审了。”谢珽想起对方的供词,眼底倏然掠过一抹冷厉,朝司裕拱了拱手,“这件事,多谢你。”
“是我擅作主张。”司裕素来不喜连累他人,这回之所以动杀念,却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想杀她,还有你。”
他懒得详细提摸索进寨子又听到密谈的经过,只将关键的事情抛出,又补充道:“这些人,还曾出现在诚王府。”
那一回,差点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遇见了阿嫣,决意脱离万云谷,算因祸得福。
司裕念及旧事,已是心如止水。
谢珽却是神色微变。
因为,据昨晚的刺客头子招认,寨子里养人训练的银钱八成都来自河东。
河东麾下有这能耐的寥寥可数。
会瞒着他私养杀手,又跟京城的诚王暗里勾结的,更不会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