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余小鱼被打得很惨，小姨也差不多，因为她一直抱着她，咬着牙，任凭奶奶爷爷如何咒骂都没松手。

七岁那年，小姨攒够了钱，开始计划逃跑。和妈妈不同，小姨想带她一起跑。她相信余小鱼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没有瞒她，她们一起策划着离开。

小姨想把爸爸灌醉，把他藏起来的私房钱都挖出来当启动资金。

可酒刚买回来，就有人来告诉她们，爸爸跟村口的小寡妇跑了……

爸爸在外面欠了很多钱，要债的人把家里堵得水泄不通，奶奶爷爷哭天喊地，小姨把房门插上梢，她们俩坐在床上面面相觑，忽然笑得停不下来。

“早知道这酒就不买了！十块钱呢！”

第二天晚上，她们俩也跑了，从三妞扒开的狗洞钻出去，三妞给她们盯梢和填狗洞，余小鱼一辈子都感激她。

开始的时候，她们睡过桥洞、刷过盘子、送过外卖，跟野狗抢过地盘，也在半夜被房东撵出去过，没过几年，小姨靠着做销售，攒了点钱，长租下一间地下室，也……把余小鱼送进了学校。

余小鱼背起了书包，白天在学校拿起笔，捧着书，等放学回家，就绕到菜场买菜，在小姨下班回家前做好一菜一汤，然后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她吃饭。

她们谁都不觉得累。

偶尔想起来以前的事，余小鱼也会问小姨：“为什么对我好。”

小姨总是挑眉：“上辈子欠了你的呗。”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抱到怀里：“我不对你好那该对谁好？”

余小鱼就靠在她怀里，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看着电视上不知放了多少遍的《武则天》，小姨特别爱看这部剧，余小鱼也爱陪她看，听她用轻柔的嗓音给她讲历史的波澜和剧里的爱恨情仇。

那是一天里最静谧的时间。

她们本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十七岁这年，小姨查出来乳腺癌晚期。

不进一趟医院，永远不知道钱有这么不禁花，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一直以来，她们都那么努力的生活，那么努力的想要在这个城市有个自己的家，她们刚刚交完一个老破小的首付，为了还房贷，小姨成了个早七晚八的劳模，余小鱼每周都要出去兼职，她对未来充满憧憬，她想给小姨养老……

可为什么还是逃不过厄运的追杀？

余小鱼办了休学，卖了房子和其他一切可以卖的，小姨先是不肯治，被她拿刀架脖子逼去了医院，后来一见到她就哭，说拖累了她，说对不起她。

有没有搞错，她们之间怎么谈拖累？

很快，钱就花光了，余小鱼找了捐款机构，借了所有能借的钱，最艰难的时候，她甚至打过自己腰子的主意。

她不在乎是不是下半辈子都要在还债里度过，她只想留住小姨。

如何才能留住她最爱的人呢？无数夜里，她跪在床上，祈求天上的神明。

可世上大约真没有神吧，也或许是神明太高高在上，看不见凡人的苦厄。

十八岁这年，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最后的日子，小姨越来越瘦，头发也掉光了，不过她不再哭了，尤其是见到她的时候，面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

虽然医生说，她其实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