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种种，其实很多余蓁都已经记不清了，十五年的时间，再刻骨铭心的记忆都会被冲淡，更何况，她此生拥有最幸福的家庭，最好父母和妹妹……

可今夜，旧事忽入梦——

余蓁前世也姓余，叫余小鱼，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渔村。

父母是家里安排相亲认识的，只在村里办了婚礼，没领证，生下余小鱼的时候，余爸十九岁，余妈……十七岁。

据说一般小孩要到五岁才开始有清晰的记忆，余小鱼要早一些，四岁左右的事还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所有人都告诉她，妈妈跟一个野男人跑了。

余小鱼不懂什么叫野男人，她只知道，妈妈走了，爷爷奶奶更加不喜欢她了，爸爸……还是喜欢用香烟头烫她。

其实哪怕到很久以后，余小鱼也不觉得余妈逃跑有什么错，可她心里还是恨，恨她为什么不能带她一起走！

外婆一家理亏，又不愿意退掉彩礼，干脆一咬牙，把余小鱼的小姨嫁了过来，小姨十六岁，眉间有一点红痣。

一开始，小姨很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任何人，闲下来的时候大多都在哭，奶奶骂她丧门星，她也不在乎，爸爸打她，她就还手，虽然每次到最后都会被爸爸压着打得遍体鳞伤，但第二次，她还是会甩给爸爸一个响亮的巴掌。

在她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她就成了余小鱼最崇拜的人。崇拜到……愿意把只剩一个瓶底的红花油全部给她用。

虽然小姨很嫌弃。

村口的李婶子说，小姨书读得很好，如果不是被外婆和舅舅赔给了爸爸，她以后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余小鱼问她：“大学是什么？”

李婶子也说不清楚，她想了好久：“是聪明人才能进的地方，以后我女儿要是成绩好，我砸锅卖铁也要供她。”

小姨是聪明人吗？

是的。

余小鱼力气小，砸不动锅，但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借了隔壁三妞的小推车，趁奶奶爷爷去收下渔网，爸爸出去打麻将，小姨去山上打猪草的功夫，把家里的锅偷了出去，卖给了隔壁村收废品的张瘤子，总共卖了二块五毛钱。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家家户户烧锅做饭，余家却像炸了锅一样，没过多久，村头村尾都传遍了，余奶奶出门忘了锁门，家里锅被偷走了。

走进家门的时候，她的肩被小姨用力捏住：“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拐子就爱抓小姑娘！”

奶奶冲过来要打她：“让你在家看门，你给我跑出去野，你个大贱|人生的赔钱货……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小姨扭头跟她对着吼：“你自己没锁好门，她个小孩子懂什么！”

小孩子懂得可多了。

夜里，爸爸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了，余小鱼摸着黑爬上小姨的床，把已经和她体温一个热度的硬币塞到小姨手里，让她出去上大学的时候，小姨沉默了很久，忽然骂了一声：“张瘤子你个死奸商，小孩子的钱都骗！铁价分明是一块五一斤，那铁锅足足七斤重！你个没良心的竟然少给了八块钱！”

又戳着她的额头骂道：“两块五毛，二五，他在骂你没看出来吗？下次记得离那个家伙远一些，不是好东西！”

余小鱼没吭声。

因为……小姨第一次抱了她。

她卖锅的事情还是败露了，三妞是个好同志，不仅借了她小推车，还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卖她，出卖她的是那个张瘤子，小姨说得对，这家伙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