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小小的丘陵,树木茂密葱翠,由远及近传来几声蝉鸣。许是山间气候凉爽,八月了却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芳香。
夏季的雨后,阳光微热,半透明的光束穿过树隙,水珠从叶尖滴落在墓碑上。
新建的石碑十分干净,篆刻的名字也十分清晰。
穿着背带裤的白发少年将手中红色的木棉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双手合十。
“我来看望你了,太宰先……”
“呼……呵呼……”
就在此时,墓碑后传来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
中岛敦的身体瞬间僵直,惊诧地盯着盯着墓碑上的碑文,还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忽然,一颗人头从墓碑后冒了出来,黑色的长发遮住半张脸,雨水和汗水打湿了粘在脸上的泥土。那颗头瞪着眼睛,样子十分吓人。
“呜啊啊啊!!”中岛敦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就跌坐到了地上。
此时,那颗头下面的身体也慢慢浮现。
南方日鹤杵着一把铁锹,站在墓碑后的坟地上,汗水顺着发梢滴下,脚下的泥土已经被挖开了不少。
中岛敦此时也认出了她,有些疑惑且震惊地上前。
“那个,你不是上次来侦探社的那位女士吗……这是,在做什么啊?”
挖坟吗。
中岛少年汗颜,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不过怎么可……
“挖坟。”南方日鹤说道。
“嗯,太宰的坟。”她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座空坟。
中岛敦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然后……
“??!”
“等、等一下!”
少年一把抓住了南方日鹤的手臂,还处于受伤的胳膊猛得吃痛,日鹤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中岛敦凭着灵敏的嗅觉,也在这个人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受了伤。
而且,总有种游离若丝的苦涩感,很像有时候能在那个人身上感觉到的气息。
“真的……要这么做吗?”他慢慢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
“嗯。抱歉。”南方日鹤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边的少年!”松田阵平戴着墨镜突然出现,从背后一把勾住了中岛敦的脖子,“我认识你,你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吧。记得我吗,我是松田阵平,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请你们帮忙,带我去你们那里吧……”
随后,就在这位警官连蒙带拐的诱骗下,把中岛敦给带离了此地。
白发少年回头看了看日鹤,又慢慢转过了头,视线一直落于地面上,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南方日鹤轻叹了口气,扔掉手中的铁锹,半跪在地上,用双手扒开泥土。
眼前一点一点被刨开的泥土,她的心脏狂乱地跳个不停,汗水顺着额角滴下。颤动着光的紫色双眸似乎在祈祷着什么,相信着什么,像是遗失了重要宝物的孩子,努力寻找着它。
手指被土中的虫子咬破,她也毫不在意。
因为自己说过,就算他死去千次百次,也会将他找回来。
梦到过那样的场景,即便在冥府地狱,她也一样找到了,要将他带回来的时候,梦醒了。
泉扮成他的样子,笑着来到她面前,那个时候,真的有点找回他的错觉呢。
当她趴在暴雨中,淡淡的栀子花香传来时……想着自己是去往了他所向往的天国吗,可看不到星星啊,既然没有星星的话……
一起回去吧。
每次都是假的,所以这次,一定,
——不要成为我最大的推理失误。
她是个不善于将感情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人,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此刻,一定在不停地念着……
那个人的名字吧。
泥土渐渐变薄,露出了白色的棺木。
她的手指轻颤,慢慢扒开上面的泥土。完整的棺木显现了出来。
她用工具撬开了棺材的盖子,温暖的阳光照进了阴暗冰冷的狭小空间。
棺木中的景象映入了她的眼眸中。
睡在棺木中的,白色和服、合在胸前的双手缠着念珠,毫无疑问就是他的遗体。过了好几天,已经变得有些可怖。
南方日鹤看着眼前的景象,瞳孔颤动着,随后突然笑了出来,笑容又逐渐变得苦涩,皱着眉,眼中渗出了泪花。她扶着额头,眼泪顺着手心流下。
“果然睡着了也还是一副蠢相呢……”
“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呼出的气带着颤音,抹掉了脸上的水,露出了淡淡的笑:
“我从小就一直在找的北斗七星,一直没有机会看到,如果你找到了,也是很幸运的。”
她又将棺木重新盖上,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将泥土盖回去。比起刚刚挖的时候,每一捧泥土都好像沉重了不少。
整个坟墓恢复了原状,她挣着地慢慢起身,摘下山脚的栀子花,一朵一朵地盖在了翻新的泥土上。
每当微风吹过时,都会有淡淡的清香飘过。
她最后再面对着墓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泉玲站在她的身后,眼中蓄满了泪。
南方日鹤走到她的身边,露出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笑容。
“泉小姐想去祭拜的话,我在这里等你。”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背对着泉玲。
泉玲握紧了拳头,转头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后。
“……我回来了,日鹤小姐。”
太宰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南方日鹤的背影愣了一下,肩膀微微发颤。她捂着嘴巴,努力不发出声音。
“咳……抱歉,真的很抱歉……”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滴一滴的水渍打在了身旁栀子的花瓣上。
泉玲抬头看向有些阴沉的天空。
一滴冰冷的水渍打在了脸上。
“下雨了啊。”
——
几人重新回到了stand。
面对这突发的状况,敌人的首脑居然就在他们内部,而且还不是一般人类。整个机构一时间乱了套,都在想着他们这些普通人要如何同神明抗衡。
那些人将事情报告给了上面,政府部门派出异能特务科,也向武装侦探社发出了委托。
侦探社的成员们听到委托的内容后都十分震惊,而且委托人也没有将案子背后牵连的事情、神明的秘密告诉他们。
“要我们找到伊座并天这个人,可一点线索也不给,就凭着一个名字和照片,我们上哪去找啊。”国木田独步靠在侦探社的办公桌上,抱胸皱着眉。
这段时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现在也已经是焦头烂额。
“不过不要紧的嘛,就是找个人而已,找我们侦探社准没错啦。”谷崎直美又和兄长黏糊糊地粘在一块,问向旁边的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此刻也一定早就知道这个人在哪了,对吧?”
而此刻的江户川乱步,正从桌子底下抱出他的零食小箱子,将还没吃完的饼干巧克力薯片全都塞了进去,挂上了好几层锁。
“乱步先生?”谷崎润一郎看到这幅场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我可不管,社长也没要我一定得管这个委托。”名侦探将零食箱又锁在了柜子里,继续打包好几份干粮,“反正这个世界再过不久就要毁灭了,保护好这些粗点心才是首要的。”
谷崎润一郎汗颜:“世界又要毁灭了啊……”
“哎……”坐在电脑面前的与谢野晶子深深叹了口气,“恐怕是真的要毁灭了吧,怎么每个都在跌啊。”
最近与谢野医生对股票燃起了兴趣,如今她看着整体下滑的股市,庆幸自己还没有投资。
“商业之神生气了吗……”
江户川乱步抱着他分装好的零食,给了侦探社每人一份。
“你们也帮我保管一下吧。”他说道。
几人看着手上被锁在箱子里的零食大礼包,不禁汗颜。
乱步先生居然会把小零食给他们来保管。
“世界恐怕是真的要毁灭了……”
对事情进行分析,制定好作战计划后,决定由国木田、中岛敦、泉镜花、谷崎兄妹、与谢野医生、宫泽贤治几位调查员外出对事件进行调查。
根据事前对资料的分析,他们要找的那位外貌只有小学生一般大的男人,是那个传说中的秘密组织stand的成员。这样一个重要人的失踪居然会委托他们不相干的民间组织,他们也猜到了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要调查他的行踪,首先还是从那个stand组织下手比较容易。
“那个,我们正在做市民满意度的调查研究,方便的话可以帮忙填份问卷吗?”
前往目的地时,几名撑太阳伞的女大学生抱着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了他们每人一张问卷。
国木田独步拿着问卷看了看,是一些诸如对城市绿化、交通、通信、照明、医疗设施之类的满意度调查,虽然填起来有些麻烦,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况且这个散漫的城市有些地方的确是该改一改了。
其余几人或是认真或是随便勾了一勾,最终也把上面的问题填了个满。
“非常感谢!”女大学生们深深鞠了一躬,递上了一些小瓶水和小糖果,“这是一点谢意,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
“没、没关系,小事一桩啦。”几人微微汗颜,将那些小礼品装进了口袋里。
现在发个问卷都得这么破费的吗。
侦探社一行人来到了stand总部,有谷崎润一郎的细雪在,完美地避开了监控的威胁。
顺着电梯,几人到达了本部所在的一层,分散着藏在各个角落。
三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两名女性一名男性。
“这样子真的有效吗?”
“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好啊。”
他们讨论着一些事情,看起来也十分困惑。
那名身材高挑、披散着黑色长发的紫眸女性走过了中岛敦的身边,同时瞥过眼神也看见了他的存在。
中岛敦站了出来:“请等一下,你是……”
南方日鹤看着少年,露出了淡淡的笑:“是,那天的事情,抱歉。”
“那这么说,你是stand的成员?那为什么又和太宰先生……而且这次我们的委托也和这里有关……”
中岛敦满腹疑惑,这绝对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侦探社的其他成员也走了过来。
南方日鹤看着他们有些发愣,扶额轻笑:“为什么大家都跑过来了啊……”
“既然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几人将事情的真相如数地告诉了侦探社的大家,调查员们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也渐渐接受。
只是没想到抹杀掉太宰治的,竟然是这个世界本身。
不过想想其实也对,那个男人,除了他自己和容不下他的这个世界,还有谁能要他的性命呢。
“不过你们现在要去哪呢?”中岛敦疑惑道,“对方不是人类,神明的事情我们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到底要去哪里找呢?”
“按照书上的记载,神明居住的地方是高天原,和高天原有所联系的是神明的神社。”泉玲说道,“惠比寿神社和其他神明的神社我们都打算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他,或许能从其他神明那里获得一点线索。”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目前也只能这样去尝试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那我们也一起去。”侦探社的几位上前一步,“不就是参拜神社吗,很简单的。而且,这个容不下太宰的世界的本面目,我们也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
南方日鹤点了点头,总觉得好像轻松了不少。
如果自己支撑不住而消失,那么至少还有人来阻止接下来的事情,还有龙之介,也能放心地交给其他人。
几人一同前往附近的神社,像是稻荷神和惠比寿都是十分受人们敬仰的神明,所以神社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一路上,几人经过大街小巷。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原因,总觉得街上卖小吃的商贩比平时要多得多,附近的商场也都在做活动,请顾客们免费试吃之类,以及发传单发问卷的人也突然间变得很多。
“是因为要到夏日祭了吗,为什么突然这么多人啊?”中岛敦在人群中侧着身子走,感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社恐症都要犯了。
“的确有些反常啊,不过休息日又正好碰上商场打折,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吧。”直美挽着哥哥的胳膊,靠在他的手臂上,说道。
南方日鹤看着周围的景象,食指贴上嘴唇思考着,忽地停下了脚步。
“我和龙之介有点事,你们就按照原先计划行动。”她留下一句话,随后便跑没了影。
几人是想拉也拉不住。
国木田独步默默扶额,为什么大家都那么随性?
都和太宰治一样。
区别在于,太宰治可能路上跳个河就突然不见了;而南方日鹤则是很认真的告别,然后不见。
随后,几人分成了两队。
侦探社一行前往惠比寿神社,也是防止打起来这几位有的应对。松田和泉玲前往其他神明的神社,看是否能寻求得到帮助。
而松田这边,两人刚和大伙分开,就在转弯处被洒了一头玫瑰花瓣,浓郁的香气和花粉让两人止不住地打喷嚏。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男性站在楼上,边洒玫瑰花边喊:“玲小姐!我喜欢你!请嫁给我吧!”
“……”
“快跑!”半秒后,泉玲拉着松田阵平的手腕火速逃离了这里。
“呼……”松田阵平扶墙喘着粗气,“说起来,追求你的人未免有点太多了吧,玲酱你这是什么体质啊。”
“哈哈哈……”泉玲尴尬地笑着。
什么体质,乙游女主体质……可能。
“正好到了稻荷神社啊。”
松田阵平直起了身,抬脚朝那个门前放着狐狸雕像的神社走去。
而此时,侦探社几人也赶到了附近了一间惠比寿神社。
谷崎润一郎抬头看着神社中央摆放的那个抱着鲷鱼,一脸慈祥的胖胖大叔的雕像,不禁托腮:“这个大叔看起来还挺和蔼的啊,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虽然他从来没让我发过什么大财就是了。”
“人和神都不可貌相。”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于农民来说,果然还是谷物神的稻荷神大人最好了,惠比寿大人不需要”宫泽贤治突然抱起门口的铜钱箱,将里面的五元硬币哗啦啦全都倒了出来。
“惠比寿大人快出来受你照顾生意兴隆的那家饭馆,他们家牛肉真的很好吃哦,谢谢你”贤治一脚踩烂了铜钱箱,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神明……神明解剖起来会不会不一样,神明的内脏听说是透明的哎,呵呵呵……”与谢野医生扛着电锯,已经开始兴奋了。
“兄长大人,惠比寿的神社还有好多哦,我都查到了,下一个去哪里呢?”
“不用纠结,直美,找最近的就可以。”
中岛敦僵着表情,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因为看到他们这样子,怕自己真的一个不注意也跟着上去砸神社了。
那个人……太宰先生他……
“我们……不是来祭拜的吗?”他还是压下了情绪,将此次的计划——首先得心平气和,重复了一遍。
随后下一秒,伴随着一闪而过的白光,那个红色的鸟居就被劈成了两半。
“你在说什么?梦话吗?”泉镜花站在鸟居的废墟前,清冷的声音如同落下的雪花,身后飘着持刀的白色夜叉。
国木田推了推反光的眼镜,靠在了柱子上。
如果全部的神社都被毁了,对于神明来说,就相当去失去了人们的信仰和安身立命之本,可是很头疼的。
“还不出来,难道神社被毁了也不在乎吗?”五六分钟后,谷崎润一郎踩在碎掉的雕像上,四周满是铜钱碎屑,神社已经塌掉了一半。
“我累了,肚子好饿……”宫泽贤治拖着四肢,“国木田先生,打火机,用独步吟客变个打火机出来吧,直接烧掉我们去下一家。”
国木田独步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扔给了他。
宫泽贤治将火柴划亮,准备扔到废墟堆上。
“你们这帮粗鄙之人,在对惠比寿大人做什么!”
忽然间,一声严厉的呵斥将他的行动打断,火柴也在手中熄灭了。
几人回头一看,神社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汇聚了许多人。他们或是工厂里的工人、路边叫卖的小贩、大企业的企业家、甚至还有老弱妇孺、孕妇和怀抱婴儿的女性。他们一个个瞪着双眼,面色如灰,身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些黑色的印记,只是距离太远、有的被衣服遮掉了一半,看不清楚。他们手持锤子棍棒镰刀等工具,气势汹汹地齐步上前,逼着几人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中岛敦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他们看起来好奇怪啊。”
“那个,大叔,是我啊,我是贤治!之前你家的下水道堵住了,是我修的,你还记得吗?”贤治尝试着上前同那些人谈判。
男人瞪了宫泽贤治一眼:“就算是你也不能对惠比寿大人无礼!”
他举着镰刀步步紧逼,国木田独步立马将宫泽贤治拉到了身后。
【独步吟客】
“烟雾.弹!”
伴随着异能和闪光.弹发出的刺眼光芒,几人迅速从别处逃离了现场。
-
另一边。
拜访了好几家神社,也没有一个神明出来搭理他们的松田阵平和泉玲,只能深深叹气。
什么稻荷神、武神、学神、火神、雷神……甚至连缘结神都找过,什么结果都没有,还被送了一对结缘手绳的两人默默打出了几个省略号点。
“这些神明还真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啊。”泉玲垂下了头。
“说不定在这些神明看来,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就跟一个人普通的小感冒一样,并不是值得挂在心上的。”松田阵平将那个红手绳扔进了垃圾桶,笑道。
“……”
虽然都是朋友,但你这再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吧。
泉玲看了一眼他的动作,也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扔了进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去其他的神社吗,还是……”
“回stand吧。”松田阵平抬脚往前先走。
“哎?”泉玲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不和日鹤小姐还有侦探社的伙伴们集合了吗?”
松田阵平往背后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笑道: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刚刚日鹤小姐联系我了,他们那边似乎也没什么进展的样子呢,待会就会回去的吧。”
“啊……好吧。”泉玲默默点了点头,想起刚刚日鹤的确打过电话,也没再多说别的。
微风乍起,卷发青年衬衣的领口被轻轻吹开。
锁骨处,一枚小小的黑色彼岸花若隐若现。
南方日鹤走进了一家商场,走到卖生鲜蔬菜的地方,手指在菜叶上抹了一下,出现了淡淡一层的白色粉末。日鹤的眉心轻蹙。
龙之介似乎凭借气味认出了那个东西:“姐姐,这是……”
日鹤没有说话,又去看了看水产的鱼缸、食品货架上的食物、水和饮料。
不出所料,全都是的。
南方日鹤正要向前走,忽然间,脚下踩着的地板砖变了颜色,变得通红,周围的环境慢慢扩散成昏暗的黑红色,地面上开出了彼岸花,慢慢漂浮起蓝色萤火虫。空灵的音乐盒声在耳边响起,依稀能嗅到淡淡的酒香。
龙之介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姐姐,我们是打开了任意门吗……”
日鹤看着眼前的场景,总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家老式居酒屋出现在了眼前。
在门帘的半遮下,能看到吧台处站着一位身着淡绿色和服的女人。女人的双手嫩白纤长,十指涂着透明的水色指甲油,应当是位十分年轻的女性。
南方日鹤走近,掀开布帘,看清了女人的相貌。
女人挽着清丽的发髻,乌黑的发丝上点缀着鲜红的彼岸花发誓,她手持酒壶正要温酒。日鹤认出了她,是平岛雾子女士,只不过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唇红齿白,是个十分清秀的美人。
“这位客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平岛雾子轻启红唇,“不过到了这里,倒是没有办法说出欢迎光临呢。能看到这里的,可都是凝视着死亡的将死之人啊。”
日鹤突然想起了什么:“您是……”
平岛雾子手中的酒壶忽然掉在地上,摔碎。
女人似乎并不在意,上前蹲下,一手捻起袖子,捡起碎片。
“日鹤,你眼前所见到,并非就是真实的。既是虚幻,便怎么也打不破。”
碎片将她的手划破,而转瞬间,伤口便又完全愈合。
“世界万事万物如此,‘我们’亦是如此。”
女人如此说道。
一个小巷子里,跑了许久的侦探社几人喘着气,从巷口探出头看着外面的情形。
街道上的人群个个武装起来,神情肃穆,仿佛所有的人都在找他们。
夏季的空气闷热无比,中岛敦掏出口袋里的小瓶水,猛地灌了几口。体力不好的直美小口小口喝着水,肚子饿极了的贤治将口袋里的零食全部吃光了。
谷崎润一郎朝外面探了探头,在感受到即将要交汇的后又立马缩了回来:“怎么回事,那些人是……”
“恐怕是精神控制之类的。”国木田独步眉心微蹙,“日鹤小姐不是说过吗,那个伊座并天的异能是言出法随的控制。如果那些人都是曾经服用过alice的人,那么现在受到那位神明的控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再这么说这数量也太庞大了吧……”
“咳咳!!咳……咳咳咳!”就在此时,谷崎直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双手捂着胸口,样子十分痛苦。
谷崎润一郎立马上前:“直美!直美,你怎么了!”
“兄长大人,我……”谷崎直美抬起头,瞳孔以不正常的频率颤动着,侧脸处逐渐出现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直美用力一把推开了兄长。
“直美?”谷崎润一郎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
“快走!否则我……”谷崎直美突然站了起来,面如土色,拔出随身携带的防身刀具朝谷崎润一郎冲了过去。
“谷崎!”国木田独步上前一把将他拉走。
就在此时,宫泽贤治突然一拳打穿了身侧的墙壁,“我,肚子饿了。”
墙壁那侧的家庭餐厅里,人们纷纷望向几人,然后集体如丧尸般地朝他们走来。
“好疼、好疼、都说了很疼啊!!”中岛敦突然抱住头,四肢全都虎化,胡乱地破坏着周围的建筑。
“敦!冷静!你怎么了,敦!!”国木田上前想要阻止他,却被他周身的杀气惊得本能地掏出□□对准了他。
中岛敦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微微侧头,眼神里满是难过。
“连国木田先生也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少年痛苦地抓着脸,虎爪挠破了脸皮,鲜血缓缓流出。
刘海被他翻起,一枚黑色的彼岸花显露了出来。
国木田独步看着眼前的伙伴们,似乎只有他、镜花、与谢野医生和谷崎是正常的。
地面上还残留着他们所吃的零食袋子。
难道说……
“国木田先生……”中岛敦的声音又突然间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快走,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快……”
就在此时,一颗子弹突然从背后飞向国木田独步的后脑勺。
下一个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飞身将他扑到,子弹打进了对面的墙壁里。
而那个握枪的人,是一名巡警,神态也和那些人一样,十分诡异。
为什么连警察也?
救下他的人,也正是南方龙之介。
“龙之介君?”
“详细的情况待会再说明。”南方龙之介站了起来,“你们没事的几个,跟着我过来。”
谷崎润一郎抬起脚步,回头又看了看痛苦的妹妹,不舍地迈出了脚步。
—
泉玲跟着松田阵平回到了stand,部门里的人还是在忙碌着,由于这次伊座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太多,弄得大家神经有些脆弱,整个一层都时不时会传来辱骂声。甚至连买错饮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同事们也会吵起来。
只不过,不管是争吵的,还是诅咒的人,大家只要一看到泉玲,便会重新恢复笑容。
“玲酱,欢迎回来!”人人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话。
泉玲觉得有些发冷,抱了抱手臂,“松田警部……你觉不觉得大家好像怪怪的?”
“没有啊。”松田阵平还是一直大步地朝前走,双手插在裤兜里,“玲酱你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受欢迎的吗。大家只要看到你回来,都会主动去打招呼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大伙们,辛苦了!今天我们发放一些慰问品,大家吃好喝好!”
常年不露面的长官此时突然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身边的两个保镖抱着两个巨大的箱子,箱子里是一些普通的牛奶饮料还有面包香肠巧克力之类的食品。
泉玲拉了拉松田阵平的衣袖:“果然很奇怪啊松田警部,我们这个一毛不拔的组织,什么时候发过慰问品了?”
“说的也是呢……”松田阵平转过头,露出了微笑,“不过有免费食物不拿的家伙,一定都是笨蛋。你说对吧,玲?”
泉玲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脏不安地跳着,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松田警部,你该不会……”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一窝蜂上去哄抢慰问品的人们,将她撞倒在地,额头撞到桌角流出了血。
她捂着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一时间没法站起来。
一只手朝她伸来。
她抬头看去,是松田阵平,但也正是他这一弯腰,让她看清了男人领口之下的那朵诡异的彼岸花图案。
随后,又有两只、三只……不断有手朝她伸过来,他们的脸上都露着诡异的笑,宛如假面般的笑。
“玲酱,到我们这边来吧……”
“来吧……”
“我喜欢你,玲……”
“玲酱,嫁给我吧……”
“玲……”
“玲……”
泉玲捂着耳朵迅速站了起来,想往逃生口方向跑,可不管是楼梯还是电梯,都被他们堵得死死的。
她只能掏出手.枪,对着这些不断朝着她逼近的人,慢慢向后退。
身后留给她的空间越来越少,再往后去,是巨大的落地窗,窗户半开着。
她在窗户前停了下来,往背后看了一眼,二十多层的高度,掉下去必死无疑。
松田阵平慢慢走近,在离她还有将近三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那边很危险哦,玲酱,不要再往那边靠近了,到我这边来吧。”
泉玲紧贴着背后的玻璃门,眼中渗出了恐惧的泪水,不停地摇着头。
松田阵平露出了温柔的笑:“没事的,玲酱,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玲……”
“我最喜欢的玲啊……”
那边停下来的人群们,用野兽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将泉玲紧紧缠住。
“不要,我不要……”
泉玲疯狂地摇着头,全身都在因恐惧而颤抖,双脚踩着背后的门框,突然间,一脚踩空,整个人掉了出去。
“啊——”
掉下去的那一瞬间,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灵魂像是提前脱离了□□一般,连恐惧也好像感知不到,只有眼泪在不停往上飘。
我就要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杀死太宰,为什么要把松田还有其他同事变成那个样子?
这是什么报应吗,我什么都没做的报应,所以才要死去吗。
身体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飘出。
忽然间,她落入了一个怀抱中,那人抱住她,蹬着墙面,将她平稳地带到了地面。
是南方龙之介。
“龙之介……龙之介君!”
仿佛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一般,未消退的恐惧和得救的安心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泉玲一把抱住了南方龙之介,嚎啕大哭了起来。
“泉……泉小姐……”龙之介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起来。
日鹤轻咳了两声。
那是我的身体,你个臭小子脸红个泡泡茶壶。
不过也得亏是龙之介,有那样的速度和力量,否则她的话,去接高楼上掉下来的人,一定会被压扁。
此时,站在二十多层高处的松田阵平,看向楼下泉玲得救的情形,勾唇露出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南方日鹤抬头看着他,眉心轻蹙。
—
“哎?城市里的人都被控制了,这是真的吗!”
和侦探社的成员们汇合后,泉玲也从他们的口中听说了事情的真相。
“是的。”南方日鹤靠在墙上,微微蹙起了眉心,“恐怕是伊座并天将药物的成分下在了水和食物上,经过我的调查,现在城市里的所有食物包括自来水,都含有那种药物的成分。”
“直美小姐、敦君和贤治君,也是吃了发问卷时那几个女生给的零食,才遭到控制的。而且被控制的人,身上都会带有黑色彼岸花印记。”
“可是我一直都和松田警部在一起,他并没有吃什么……”
泉玲忽然回想起当时在路上他们被洒了一头玫瑰花瓣的事情。
“是气体……吸入大量的药物也会遭到控制吗。”
不过由于她本身的抗药体质,药物对她没有产生作用。
“嗯。”日鹤轻轻点头。
谷崎润一郎戴上连衣帽,转身想要去哪里。
“谷崎,你去哪?”国木田独步叫住了他。
“想去救直美吗?”南方日鹤走到他背后,“虽然由我一个外人来说这些不合适,但你知道她在哪里,知道敌人在哪里吗?什么都不知道,去了白白送死。不过你要是觉得直美一个人孤单,想去陪她的话,那我也没有理由阻止。”
谷崎润一郎停下了脚步,陪着直美什么的,他要一直陪伴着的,是那个活泼爱笑爱粘着他的直美。
所以,怎么能白白去送死。
他要亲手把那个男人的头拧下来,让他知道欺负别人的妹妹是什么下场!
“先别说救他们或是找到那个男人了。”与谢野晶子摊手道,“现在城市里所有的食物和水我们都不能碰,迟早也会耗竭死掉。”
“刚刚跑了好久,喉咙好干。看来之前乱步先生说世界要毁灭,是真……”
嗯?
侦探社几人立马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乱步先生……
“反正这个世界再过不久就要毁灭了,保护好这些粗点心才是首要的。你们也帮我保管一下吧。”
“那些东西应该还在侦探社吧,锁在特制的密码箱里,就算是异能也打不开的。”谷崎润一郎心里升起了一阵惊喜,“有了那些食物,我们多少应当能撑一阵子。”
乱步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不过说起乱步先生,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呢?应当会没事的吧。”
“不知道,恐怕和社长在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呢。”国木田独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话,只要是不感兴趣的案子,哪怕是世界要毁灭了,也不会参与的。”
“侦探社现在肯定也被占领了,我们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对了,这些给你们。”南方龙之介突然跑出来,从背包里拿出了几个防毒面具,笑着说道,“为了防止意外吸入气体,你们最好也戴着。这是姐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的哦。”
“嗯,谢谢。”几人接过防毒面具,“不过为什么要换成龙之介来给。”
“和侦探社的大家说话,姐姐会不好意思啦,因为有点像见家长……”然后又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日鹤用面具捂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