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甚尔离开家之后，他过了好长时间的荒唐日子。

难得没有禅院家那些人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甚尔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绝佳，就算是个烂人，也是个身心愉悦的烂人。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他戳着自己的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游戏，游戏已经通关到了第十关了。天与咒缚玩游戏方面也很厉害，甚尔觉得百无聊赖，点开了下一关。

基本上，所有考验反应速度的人事情都难不倒他，普通人看来已经很快的游戏关卡，在天与咒缚看来，速度慢到了不可思议，他的手指灵活程度也很不错，所以基本上，这些事情都难不倒他。

“你玩得不错嘛。”

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这样说了。

甚尔其实知道有人在靠近。毕竟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烈了，如同黑夜中的灯火一样，显眼得厉害。对方也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堂而皇之接近了他。

他好像就是为了看他玩游戏一样。

甚尔警惕地回头，他表面上仍旧松松垮垮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暗地里，他的手指已经放在了口袋里的咒具上——他随身会携带一点迷你尺寸的咒具，就算作为普通人类的武器来使用，也是足够好用的东西。

站在他身后的人头发全部梳到脑后，他看起来很年轻，和他差不多年纪，但他西装革履，所以他身上的违和感更轻一点。人们看到甚尔的时候，会因为甚尔的外表而觉得他不好惹，但是看到面前的青年时，就会下意识对他放松戒备。

但放松戒备的人之中，不包括甚尔。

甚尔放下了而手机，他问：“你是谁？”

对方的笑容还是那样温和，很浅也很假，这样虚假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假笑机器：“我是檀黎斗，我看到你在玩我制作的游戏，我有点在意，所以我就过来了。”

甚尔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手机，问：“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对方脸上的假笑更明显了：“我觉得你很不错，你有兴趣协助我完成新的游戏吗？”

他这样说着，就好像笃定了甚尔一定会答应他一样，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他在甚尔说话之前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你不觉得这一切很不公平吗？所有人都只是单纯依靠咒力来区分一切，他们明明只是庸才，不是吗？”

甚尔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被以是否拥有咒力来划分。能成为咒术师当然是最好的，实力不济的话，只要还有一点点咒力，能够装个样子也不错。

但是甚尔不一样。

他是天与咒缚。哪怕是普通人，他的身体里都会有一丁点咒力残留，但是甚尔不一样，他从出生开始，身体里就连一丝一毫的咒力都没有，与之相对的，他拥有的是绝无仅有的强悍体质。

他能够轻松胜过家族中的任何人，但仍旧被叫成吊车尾，被所有人轻视。

……当然，在甚尔离家出在之前，他把家里从上到下全都揍了一遍之后，禅院家虽然还是有一点咒力方面的偏见，但对于甚尔的偏见已经不敢有了。

毕竟拳头大的说话是真的管用。

可是，这件事情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知道的，尤其是这个甚尔觉得很陌生的人。

甚尔没有咒力，他自然是看不出来面前这个人是否是咒术师的。

但他也不生气，他只是说：“你要用长篇大论对我洗脑吗？”

面前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他迟疑了片刻，说：“不，我只是想拜托你，帮我完成我的梦想而已，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得付委托金啊。”甚尔说。

……檀黎斗可疑地沉默了。系统给了他性格上的巨大转变，以及聪明的大脑。但要说钱的话，他是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檀黎斗只能画饼：“我给你我们公司的股份。”

甚尔的声音里带着狐疑，他问：“你们公司的股份？什么公司。”

檀黎斗委婉道：“公司的事情，还在企划当中，但预计很快就会完成。”

意思就是根本没有那所谓的公司，不存在，他也付不起委托金的意思。

甚尔张了张嘴，他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面前这个人的语气太过于理直气壮了，他虽然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但到底脸皮还是有的，面前这个青年这样厚脸皮的做法，对他来说，到底还是有点太早了。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是甚尔说话真的很委婉，至少比大部分人说话都要更加委婉。

甚尔说：“我暂时很忙。”

檀黎斗狐疑地看着他手里的赛马奖券，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根本不像是忙碌的样子。

甚尔只能换了一个说法：“我不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但是如果是和咒术界有关的梦想，连禅院家都搞不定的话，那就是一个失败的梦想。”

檀黎斗说：“嗯。这样吧，我让你当禅院家的家主，等我的公司建成了，和我的劳动合同，你要签十年。”

对于现在的甚尔来说，檀黎斗这个话的可信度，无异于“你好，我是织田信长，转我100日元，倾听我的复仇计划”。虽然世界上也有可能会有人相信这种鬼话，但显然，甚尔不是那种人傻钱多速来的人。

但事情一旦和禅院家有关，他就觉得挺好的。就跟辞职之后遇到前任公司一样，前任公司即将遇到麻烦，虽然他不一定会有收益，但也不会亏——至少收获了快乐。

禅院家的麻烦就是他的快乐。

于是甚尔说：“可以。”

檀黎斗说:“合作愉快，我是檀黎斗。”

甚尔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最后还是自我介绍了：“甚尔。”

檀黎斗自然不会无视气氛，擅自叫他禅院甚尔，毕竟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禅院家。

于是他在备忘录里，把甚尔的名字备注成了幻梦集团未来股东。

得到了甚尔肯定的答复之后，檀黎斗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他在自己的计划表上做了一个备注。

站在檀黎斗这个账号的角度，很多桐生战兔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就能想明白了。

桐生战兔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科学家，怪力乱神的事情，他一定会寻找到一个科学的解释才会作罢，所以就算咒力和咒灵相关的证据摆在了他面前、他本人也在高专打工，他也不相信非科学的东西存在。

但是檀黎斗不一样，他是一个游戏开发者，对他来说，科学与否，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世界上都有檀黎斗这样媲美神明的伟大存在了，区区咒灵而已，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檀黎斗就连身份证明都没有，压根没打算遵守人类世界的法律。他在游戏里面植入了定点的木马病毒。

他制作的游戏，能够吸收储存玩家和咒灵的咒力。

作为通关奖赏，通过一个关卡的时候，咒灵的咒力就会被削弱。如果通关失败的话，就像一般的游戏会扣除生命值一样，那些咒力也会直接流向咒灵，增大玩家身边的危险。

而通过木马程序，他得到了许多情报。

显然，在收集信息方面，一样是咒术的使用者，诅咒师的情报网络就比咒术师完善很多。檀黎斗在自己收集的信息中找到了禅院家相关的讯息，施施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一般的公司，绝对没有所有事情都让老板一个人做的道理。

为了自己未来的员工，檀黎斗决定，满足一下自己员工微不足道的愿望。

檀黎斗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满脑子反派想法的人。他维持着这样的外表，拿着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出发去了禅院家。

他是坐地铁去的。

神之才能败给了身上没有钱。他买电脑剩下的一点零钱只够坐地铁的，下了地铁之后，还要很长的路才能到禅院家，这一段路乘坐出租车肯定会很方便的，但是身无分文的檀黎斗肯定是付不起这个费用的。

他只能步行。

死要面子的人，步行时候的动作也像闲庭信步。禅院家是一片很大的土地，家族中的所有人都住在一起，咒术师的收入本身也非常高，足以负担得起这样大的一片住宅平时的维护费用。

檀黎斗早早地就看到禅院家的围墙了。

但他绕了半天，都看不到大门在哪里。他表面上神情还是那么温和，背地里的忍耐已经到限度了。

他的烦躁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看到有一个小男孩坐在围墙上，好奇地看着他。对方说起话来一股京都腔：“你在这里绕了两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檀黎斗看了一眼小男孩。

对方身上的衣服用料很考究，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带上了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对于他的身份，檀黎斗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这个小男孩不出意外，应该是甚尔那家伙的堂弟吧。

看在自己未来员工的面子上，檀黎斗的态度非常好，虽然他张口就是在胡说八道。

“因为这里的结界太精巧了，所以我就多看了一会儿。”檀黎斗说，“我是高专派来的咒术师，负责对禅院家的结界进行定期检查。”

这些谎话只是为了掩盖他迷路的事实而已。

小男孩皱眉盯着檀黎斗看了一会儿，他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檀黎斗说：“因为你还是小孩子，所以不清楚这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这话明显让小男孩觉得不高兴了，他说：“什么小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禅院直哉。”

檀黎斗说：“那我也应该对你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檀黎斗，高专的上级们跟我提到过你，他说你是未来的禅院家主，让我特别尊敬你一下呢。”

他的话显然让年幼的孩子觉得身心愉快了，他从围墙上跳下来，说：“看你一副迷路的样子，就让我来带你进去吧。”

檀黎斗触摸了一下禅院家的墙壁。

……想把古老家族里设置游戏程序的话，好像不能从外面修改，只能从内部进行侵蚀的样子。

于是檀黎斗笑着说：“多谢您了，直哉殿下。”

禅院直哉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他到底还是小孩子，看不出来檀黎斗的不对劲，只是在前面带路而已。

他更加不知道，禅院家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五章

虽然两个马甲号共享记忆，但是说到底每个马甲性格不一样，桐生战兔勤勤恳恳干活得到的情报，全都便宜了檀黎斗这个马甲。

咒术界的高层往往十分傲慢，桐生战兔的咒力不怎么高，并且只是为了生活费所以暂时来打工而已。

加上他的人际关系真的简单到一目了然，除了高专的人以外，他平时接触的就只有收留他、为他暂时提供住所的两个普通人了。

来高专的目的很简单，平时也不会多说什么，口风很紧，人际关系也不复杂，没什么咒力所以处理起来也会很容易，所以高层们对桐生战兔并不设防。

此刻，这些信任全都变成了檀黎斗的工具。

事实证明，无论日后会变成怎样的人，现在的禅院直哉都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年纪还小，所以好骗得很，尽管对檀黎斗的话深信不疑，但因为心中那点傲慢，他还努力维持着矜持的表象。

禅院直哉说：“那些老顽固们真的说……说我是……”

“我的确是听到他们说你是未来的家主呢。”檀黎斗好脾气地说，他跟在直哉身后，环顾四周，收集着数据，“但是直哉殿下，您一定要对这件事保密才行呢。”

直哉歪头说：“我知道啦。”

檀黎斗跟着直哉在禅院家转了一圈。

其实路上也有其他人对檀黎斗感到好奇，但是他是跟在禅院直哉身后的，他们也就没有了寻根究底的意思。

到底是个大家族，禅院家十分气派，檀黎斗十分满意。

他在一扇门前站定。这是禅院直毘人所在的地方。

檀黎斗只是笑了笑，就信步踏入了禅院直毘人的房间里。他好像在说谎方面有特别的天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檀黎斗那套“检查结界”的说辞，很快博得了禅院直毘人的新人。

天晚上，檀黎斗是和直哉一起享用晚饭的。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还有另外两个小女孩，听说是双胞胎的。

对此，年幼的禅院直哉非常难以理解：“我怎么可能会和这两个女性一起吃饭，开什么玩笑。”

檀黎斗听到了他的话，他也不纠正直哉，只是说：“但我还挺喜欢她们的，比你要可爱多了。”

……禅院直哉还是个小孩子的年纪，他听到檀黎斗说的话，毛都要炸开了。

真希看了一眼真依，两个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说真的，檀黎斗还挺讨厌这个小鬼的。但他之所以是超出常人的天才，那就代表了他和其他人比起来，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就像檀黎斗明明已经觉得这个小孩烦人了，还是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壳的东西来。

毕竟是出生在咒术师的大家族中，平常小孩看惯了的游戏机，直哉还并不是很熟悉。但名字他还是叫得出来的，他强装自在，眼睛已经黏在上面了。

檀黎斗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直哉努力移开自己的视线，说：“游戏机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檀黎斗温和地说：“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刚刚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

禅院家这个地方，既封闭又古老，所有错误的事情都叠加在一起，再大的谬误也好像成为了正确。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禅院直哉的性格已经变成了无可救药的小混蛋。

但是檀黎斗还挺喜欢他这样目中无人的混蛋性格的。

檀黎斗问他：“直哉，你的愿望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是未来的家主了，除了这个，你别的愿望是什么？”

他的话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有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来。

禅院直哉说：“就比如说，我能够高高在上，对所有人都发出命令，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他这话刚说出来，檀黎斗就笑了。

檀黎斗说：“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檀黎斗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一边的双胞胎，对直哉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我还会登门的。”

禅院直哉的眼睛已经黏在游戏机上了，连檀黎斗离开的动静都已经看不到了。

他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拿出游戏机来。

那是一个塑料壳的玩具，等打开游戏机之后，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kuroto’sworld》这一行字。毕竟是那个檀黎斗做的游戏，所以玩法中带上了一点属于他个人的特色，在游戏中带了一点咒力的运用。

按照游戏里的说法，把自己的咒力释放在房间的四个角落，游戏就能顺畅运行了。

于是他这样做了。

游戏的画面倏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游戏机的屏幕闪烁着莹莹微光，整个房间亮如白昼。白天才离开的檀黎斗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笑着说：“你好，我是檀黎斗。”

他这个样子，是叫全息投影来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