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显荣低下眼,涩声道:“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谢塘在床上摸我又亲我的时候……我有多恶心……”柳燕儿哭了笑,笑了又哭,“我恨不得杀了他再杀了我自己……他们……他们还不让我打掉他的孩子……我每天看着像谢塘又像我的孩子……我都想吐……”
吴显荣的手在发抖,想为她擦拭眼泪却没有力气抬起,此时好像说什么都是这么苍白无力,他只能长久地沉默着。
看他不说话,柳燕儿反而愈发激动,勉力从床上撑坐起来,揪着吴显荣的衣领,嘶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说了喜欢却又可以……可以不当回事……就因为……因为我是一个妓吗……所以我不配和将军你谈真情实爱……也、也不该把将军的谈笑之言放在心上对吗……”
她其实没有什么力气,抓衣领的动作也是绵软无力的,胸腔里的气也接不上,说得断断续续,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人:“你若不想要我……你早点与我说……让我断了念想也好……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还要跟我说你喜欢我……”
吴显荣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轻声劝道:“娘娘,你先躺下……”
柳燕儿剧烈咳嗽起来,肩膀颤得厉害,却抓着他的衣领不愿松手,眼泪还在簌簌往下落,又道:“你不要我就算了……禧宁十八年你为我说句话都不愿意……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下贱又不值一提的人吗……”
禧宁十八年,宫中传出消息,有人告发宁妃与溪山总兵吴显荣有私,两人在教坊司就有很深的交情,宁妃入宫后还留着吴显荣送她的东西,与吴显荣有书信往来。
他最初听到的时候就知道宁妃是被人诬陷的,当年他离开坪都后,两人再没有过任何来往,连一封信都没有写过,告发者拿出的书信肯定是编造的。
为宁妃和自己辩解的奏本都已写好准备送上京城,家中叔伯和幕僚都劝他不要多此一举,此事当作不知道才是最好,他上奏辩解,也许皇帝看在他的面子上会不予追究什么,但难保不会因此事跟朝廷有不必要的隔阂,况且万一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他们也会得不偿失,不如袖手旁观,沉默以对,旁人反倒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他知道这样做确实是最好的,北疆与朝廷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这种事关乎皇家颜面和家务事,他确实不该随意上书插手,但柳燕儿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弱女子,她要怎么办?
那几日,他每天都在这么想,还想他们在坪都时度过的每一天,他惊奇地发现他竟然清楚地记得每一件事,想起自己那一日策马离去,一颗心甚至是针扎似的疼。
可是他的一生不能只有感情和女人,他不能。
他注定要负她一辈子。
最后那份奏本依然没能送上京城,他在某一个晚上亲手烧掉了,就像那日他在小雨中离开坪都一样冷静又绝情。
他在第二次让她的希望化为灰烬。
“对不起……”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冷宫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时至今日,道歉最是无用,但他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自己写的渣男气到半死哈哈哈哈哈哈,边写边在骂渣男,骗身骗心还白piao!
柳燕儿家暴是不对的,不洗白,不得不感慨儿子在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抚养下还没长歪,真的是人间天使吧!抱走鹅子!!!
某种角度看,柳燕儿放在那个时代下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男人可以为了事业放弃爱情,像她这样的女人,却什么也没有,只能仰仗男人的感情。
吴显荣不是不喜欢柳燕儿,他只是更喜欢他的事业,他的权力和地位。
第65章 上元佳节
柳燕儿太瘦了, 肩胛骨支棱在薄薄的衣衫下面,脸上杂乱流淌的泪水滑到了嘴角, 又顺着下颌往下落,她终于松开了手,颓然地倒回床上,像在自言自语:“我时常在想……我要是从没跳过那支舞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从来不被这两个男人注意到,她可以默默无闻地在教坊司做一个格格不入的乐妓,逐渐衰老, 再孤单地死去。
曾经她是那么喜欢这支剑舞,喜欢这首前朝的词曲,后来她才知道,这就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将她一步步推入深渊。
“将军……”她轻轻唤了一声,“你说过的喜欢里有真心的吗?二十年里你有想起过我吗?”
吴显荣的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二十年前的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个女人哭, 他点头道:“我对你的喜欢是真心……二十年里每天都有想起你……对不起……”
那些喜欢是真心, 弃之敝履的却也是他,每天都想着她,不闻不问的又是他。
他也知道自己很可笑。
柳燕儿又笑了, 不知是笑自己, 还是在笑他,低声道:“你喜欢我,但你有更喜欢的东西……是权势是地位是那些你们男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的东西……可像我这样的女人……只喜欢上不了台面的情情爱爱罢了……”
这一生怪她把情爱看得太重, 一个乐妓竟然学不会逢场作戏与虚情假意, 而她输给的也不是情爱,是世间很多男人难以放下的雄心壮志,那些比一段情爱重要多了, 情爱对他们来说是那么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