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英穿梭在轻伤患之间,恨不能多长上五六七八手才忙得来——
伤员多,更有经验更利索的大夫和医疗兵都在里屋给重伤员做手术和护理呢,这满院子的轻伤员换『药』到打针再到缝合伤口,全都要靠她一个。
她这一上午干的活,快要赶上她到这个界后近一个月的总和了!
真不知宁馥是怎么办到的——她也是个小姑娘呢,工作量已经是宁舒英的好几倍了。
之前院长为她抓获俘虏的事儿就惊得说不出话来,见识了她的能力之后直呼她简直是铁打的。
而且她的精神永远集中,永远专注,好像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撼动她的心神。在救护的程中,哪怕环境在嘈杂、再危险,任务再繁重、再艰难,她都来没有出一次错误。
——也许这也是她吃得多的原因?
放任思绪跑马般游逛了几秒钟,宁舒英这才瞪了嘻嘻的小王一眼,“什么怎么了?”
小王天生是个乐天派,入伍没多久就成了全班的开心果,他是一都不怕宁舒英的白眼,依旧一脸的容。
“歇会儿,这里咱们谁任手慢个半分钟一分钟的,也死不了人!别把自己给累垮咯!”
他朝着宁舒英一阵挤眉弄眼,“一上午就见着她一!我和她打招呼呢,她和我了头,都没搭理我就进去了!”
宁舒英领了小王的好意,给人换『药』的动作却没停。
她一边重新包扎着伤口,一边:“见不着她才好呢,懂我的意思不?”
宁舒英到底也忍不住溢出一星半的意。
她:“她可不是生气不愿理。”
小王自然白,忙不迭地了头。
——宁馥是院长指定去协助重伤员手术的,她的每一分钟都可能是在和一条『性』命的去留打交。
小王依旧八卦,他嘴巴也甜,“英子,英子,那是因为什么?”
宁舒英瞥他一眼,“再叫英子就把的嘴缝上!”
——没有谁给她起这么土的昵称呢。
是被叫“英子”的女孩,嘴角是翘起来的。
宁舒英故意吊了吊小王的胃口,然后才:“她呀,是舌头麻啦!”
这可不怪她!黑灯瞎火的,那篮子里的浆果熟没熟透,她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呀!
要一想到昨天夜里,那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被子卷儿里悄悄地伸出一手,飞快地把放在旁边的红薯和果子捞进被窝里,宁舒英就忍不住想——
被可爱得想要原地跳两跳!
一旁离得近的也听见了,都是一片默契的声。
谁没吃那没熟透的果子呢?
这已经是不错的了,更有战士们吃草根吃树皮,十天半个月都拉不出屎来,那才惨呢!
在艰苦的环境下,能有一把麻舌头的黑浆果吃,也已经是非常幸福和快乐的事情了。
宁馥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的时候,天边的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宁舒英也忙完了,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她招手。
“怎么了?”宁馥走去问。
宁舒英把她拉进女卫生兵宿舍里,像上次给她巧克力一样,悄悄地塞给她一个东西。
“给吃。”
宁馥一看,是一盒牛肉罐头。
“哪来的?”她问。
宁舒英一跺脚,“别问,快吃,快吃。”
宁馥没动。
“这是给伤员吃的。”
她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是对宁舒英淡淡:“他们流血流汗,我不能吃他们的东西。”
宁舒英着急,“把我当什么人了,以为是我偷人家伤员的罐头么?!”
她一着急眼里都泛泪花,也不知是生气是委屈。
“人家牧仁排长说给吃,特意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我比谁都想当个光正大的人呢!”她咬牙恨声。
宁馥却是一愣。
“牧仁……排长?”她似乎在搜刮自己的记忆,“……是谁?”
宁舒英撅了噘嘴,“这是什么记『性』啊!”
她是给出了答案,“就是昨天送牛肉干的那个呀!人家昏『迷』的时候,不是夸漂亮来着么?!”
宁馥慢慢地,迟疑地“哦”了一声。
宁舒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重重跺了地一脚,气呼呼:“真是的,没良心!”
“要不吃,自己回去!”她说完,气冲冲地跑走了。
宁馥把牛肉罐头在手里掂了掂。
沉甸甸的。
这种罐头是很扎实的,里肉很多,连汤汁都很香。是给特别需要营养的伤员的。
她转身出门。
那个牧仁排长是重伤员,需要修养,因此晚上是在医院盖好的房间内休息的。
——轻伤员们大多数能睡在院子里的遮棚下。
“这个我不能要,给。”
牧仁赤那倚在床头发呆,等回神来的时候,前已经站了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子。
他一开始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知是因为头部撞击后被诊断为脑震『荡』的后遗症,是……
是他望那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时不察,就被吸进了一段深埋的回忆之中。
宁馥察觉他发愣,能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真的不能要,是给们吃的。”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
这个有着少数民族字和相貌的排长看起来也很年轻,大约有二十岁出头,据说是因为作战勇猛,被火线提拔的。
据说要他能活着回国去,很快会再次被提干的。将来前途无限光。
当然,这些的前提条件都是他要活着。
这都是宁馥院长那里听来的八卦。
在眼下的境地里,什么“前途”啊“提拔”啊,不都是玩话罢了。
——什么人能在战场上被火线提拔?
——他上级的干部全都受伤、战死了的时候。
说回国,不是给伤员,也给医护们自己心中,一个温暖光的期待而已。
宁馥打量着排长。
排长也在打量着她。
女孩身量未长开,个子能算是中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睫『毛』纤长而浓密。
眼睛以下,就都被宽大厚重的口罩给遮住了,能看出她有着秀挺的鼻梁,再无其他。
是个小姑娘。
他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此刻也有些后悔凭着昏『迷』中的一个梦境,就冒冒失失地让人家小同志为难,半晌沉默,僵硬地说:“饿,就拿着吃。”
“我不用。”他。
那姑娘秀眉一立,竟然很有气势。
“说了就,养好伤,才能回去见的心上人啊!”
她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居然|上那位经历血火洗礼的排长同志分地慌『乱』起来。
“这是二。”
宁馥:……
“实躺好!”她抽回手。
倒也不觉得被冒犯,觉得这人挺有趣。
那排长得实实地躺回去,眼睛『迷』茫起来,口舌不清,用带着口音的话要求,“我能回去吗?”
他:“换一题来考我。”
有新的伤员抬进来,宁馥检查后立刻挥手让人带进医院的治疗室,忙得顾不上回头,“连我的脸都看不清,上了战场,也是白搭。”
了足有十几秒钟,久到让宁馥以为那位排长因为头部的创伤而昏睡去,她听见对方的声音——
“脸,挺好看的。”
她脸有一大半贴着纱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