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眉梢悄拔,撇了他一眼,笑道:“适才,刘浓观逸少纵书,行笔时若轻云闭月,转腕时似流风回雪,神意与笔锋惬合致极。是以放言:此次逸少所书,定为平生之最也!然否?”
半晌,无语,林间清风悄卷二人袍角。
刘浓负手而立,坦然自若。
王羲之深深凝视刘浓,少倾,渭然叹道:“然也!瞻箦,吾之知已也!”
言毕,重重一个揖手。
六年来,俩人其实一直有心较出高下,王羲之书法大有增益、渐呈炉火纯青之势,但刘浓亦未有半分落下,虽书法有缺,然其精通《老》《庄》《周》《儒》,灵慧俊秀已具章统,言语之间尽显洞见率真之妙。恰若昔日郗鉴所言:珠联共辉!
稍后,众人罢笔。
谢裒三人将书法阅尽,果不其然,王羲之得了最高品:一品。纪瞻更是将其所书展阅于众,竟书的是刘浓昨夜所咏之诗,虽寥寥不足百言,然,观其字迹,飘若游云、骄似惊龙,恰作神来之笔,当属名至而实归,众人皆服。而这次,褚裒再未错失时机,以一手雄健刚正的钟繇正楷获得谢裒青睐,评其为:上次。
待得论毕书法,众人徐徐漫向山颠,辩论将于此展开。
玄谈辩论共分三类:其一,主客相从,一对一;其二,一对多,一主多客,亦或一客多主;其三,则为自疑自释,引发众人携问。
此次辩论因参予者众,共计半百之数,是以行的便是一对多,而非一对一。再因人数委实过多,若归作一处言谈甚是不便,是以又分三组,待三组各决拔筹者后,再行对决。
山颠,苇席绕布四方,矮案上置着各色佳肴美酒,其间婢女林立。因今日是玄谈辩论,理深意奥、晦涩难明,郎君们喜之爱之,女郎们却并非如此,是以世家女郎较之昨夜近乎少了一半,但仍有十余翠红俏绿簇落各处。不知何故,刘浓随意一眼便看见宋祎,不与任何人成群,独自一人跪坐于紧靠林间的边缘处,默然小酌。
绿衣与翠林互掩,难辩你我。
许是投目已有三瞬,为其所察觉,宋祎手指犹在绕着杯口打转,盘恒髻却蓦地侧抬,两眼悄然一对。眸子如深秋平湖,未见波澜纹路,安静湛幽;但恰是这极致的静澜,教人突生一种莫名的心悸。
稍徐。
刘浓徐徐压低目光,不着痕迹的遥遥一个微揖;宋祎鼻子慢慢皱起来,随后嘴角缓缓展开,细长的眉眼沿着脸颊斜斜铺冉,笑意尽聚于眼底;而后一凝一放,霎那间,静湖顿时掀起狂澜,星光眩目直欲捕人之眼;渐尔一收,捉起酒杯靠在嘴边,慢饮而尽,睫毛轻轻一唰,朝着刘浓指了指自己的衣袖。
何意?绿衣,绿衣,绿珠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