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群是怎样都预想不到,它们赖以借力的大地竟然也成了敌人的帮凶,不住震颤的地面打乱了马群的秩序,而慌乱与恐慌又让马匹各自四散奔逃,那本该拧做一股的力量于此刻彻底瓦解。
首领的伟力振奋人心,在他的带领下,身经百战的骑士们高喝着异口同声的呼号,引导着各自的坐骑,灵巧地穿行在马群当中,合作分工,追逐着每一匹猎物。
如此,野马群便逐渐被分割殆尽,最后一点逃亡的胜算也在大地的崩颤中消泯,骑士们的呼喝成了胜利的宣言,他们收拢俘获的战利品,大声地为正在与猎物周旋的挈绿连首领助威。
达日嘎赤是最强大的勇士,他早已靠近了那匹马王,他手中的马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如臂使指,百变灵活,他根本不需要等待马匹精疲力竭时再尝试驯服,他的耐性与悍勇胜过马王,他愿意与它正面交锋。
而就在此时,一骑幽影悄然掠过夜色,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达日嘎赤眼观六路,可惜腾不出手来,只能在百忙之中大吼:“不要放跑了那匹黑马——!!!”
竟然还有一匹漏网之鱼!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但只有寥寥几位骑士能勉强跟上这匹黑马的脚步,他们再次故技重施,尝试着相互配合来封锁道路,可是他们根本拦不住这几乎要融化在夜色中的黑影,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它从身边掠过。
太快了、太快了!它简直就像风的化身,谁能阻拦黑夜,谁能捕捉狂风?!
除非,是阴影的主人。
从古至今,“绝影”都只是夸张的祝愿,再快的马匹也逃脱不了它的影子,即便它是风的化身也是一样。
苍穹夜色之下,浓稠的阴影泼洒着在半空中炸开,水墨般曳地,勾勒出一道人影,他正正挡在马匹前进的方向上,与这高头大马相比,本就瘦削的身躯在此时看来格外单薄。
黑马厉声嘶鸣,高抬双腿便想要踏碎这突然出现的阻挡者,但还不等它的马蹄落下,阻挡者已经闪身到了黑马身后,悄然翻上了马背!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连黑马都未能完全反应过来,就被冰冷的指套与手臂勒住了脖颈——这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于让马匹痛苦或窒息,但也叫它不能轻易摆脱。
突如其来的束缚让黑马烦躁不已,它只能继续往前奔跑,不断地加快速度,指望着能把累赘甩掉。
一时间,看到这一幕的骑士们竟都忘了呼喝,就连仍和马王对峙的达日嘎赤都不由得揪紧了心。
这实在是很惊险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霍埃兰勒的孤军作战,他不配坐骑也不带工具,从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徒手猎马!他怎么追得上!他怎么骑得稳?
但霍埃兰勒用事实证明,不论是工具还是坐骑,都只会是他的累赘——跗骨梦魇,从来无需外物的辅助。
黑马在黑暗的草原上四处翻腾,就像是一团裹挟在烈风中的玄色火焰,它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暴虐,恨不能把背上的骑手甩到脚下踩踏,而高明的猎手竟然如了它的意,随着它的翻腾滚下马背,眼看着马匹即将踩断他的脊椎,这猎手竟然融入了阴影之中,叫黑马踩了空!
确实,霍埃兰勒本来就没有必要一直骑在马上,他的速度与马匹相当,他的天恩与阴影依傍,他轻快而紧密地游弋在黑马身边,夜色与阴影成为了他的承载者,辅助着他以自身去做这烈火狂风的笼头。
与达日嘎赤强硬的征服不同,霍埃兰勒的俘虏是温和而不容拒绝的。
只见这猎手又从黑影中跃出,再一次翻上了马背,他的动作轻盈而刚劲,却绝不容马匹将他甩脱,他就像是逐渐收拢的套索,一点点压制着黑马的反抗,无需缰绳,就足以将它限定在这片区域内。
此时此刻,远道而来的野马群已经被挈绿连彻底分割征服,只剩下最桀骜不驯的两匹神马,它们仍然在挣扎,尝试着去留住自由的最后一丝微光。
可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东西能留住黄昏的。
夕阳已经彻底落入地平线,暮色四合,黑夜裹挟而来,天地苍茫间,竟只剩下人类高举的火炬,以微薄的光晕照亮辽阔的土地。
夜幕降临,无数火把把挈绿连的营地照得亮如白昼,人们驱赶分类着刚猎得的野马,遇到野马群且收获不菲被认为是长生天的眷顾,在冬季即将到来之际,与土剌旧账未清之前,这实在是一个大好的兆头。
在挈绿连的大部队暂时安顿下来,在骑士们收走了战利品与同胞的尸骸后,这艰难的拉锯才终于到了尾声,两匹宝马接连力竭,它们都败给了最好的猎手,而作为失败的代价,它们从此将彻底丧失自由。
在今晚的后半夜,乌云雅达无疑是最忙碌的,信奉长生天的祭司们本就身兼多职,乌云雅达更是因为天恩的缘故,成了挈绿连部里最好的医生兼兽医,她得抓紧时间治疗伤员,再一一检查马匹的状况。
前者并不难以处理,除了两个不幸死去的人之外,其余的骑士们至多只是受到了轻伤;而后者就是一个大工程了。
乌云雅达带着她的几位助手,依次检查起被俘获的马匹,为它们登记性别、齿龄和用途,方便事后的论功行赏,随后他们又仔细检查野马的伤势,那些被判定能够恢复的马匹将得到牧民照顾,而伤势过重的马匹将在接下来的几日内被宰杀,作为部族的粮食来储备。
“这孩子五岁了,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呢,它确实是得到长生天恩赐的马匹,它的力量应当与风有关,这会让它的速度变得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