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淳风泣麒麟二十四

……

真的不能保下兰宣吗?

你就这样走了,把过往那些温情都如此干脆地抛弃?

明明我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妥当,为什么你一定要抛弃性命呢?

……

朱祁恒只觉得胸膛里仿佛蛰伏着难以抑制的炽烈和刺痛,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在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憎恨”了。

多么令人惊讶啊,他还能拥有这种情感呢,看来他也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冷漠。

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掠过几道阴影,大约是豢养在皇宫里的鸟雀,它们可不知道死期将至,仍旧愚蠢的追逐着食物与同伴。

朱祁恒转过身,一步步回到他的皇位上,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于是他就这样做了:“召集内阁。”

老太监领命而去,只留下貔貅督卫跪在原地,朱祁恒当然不会忘记他,直接下令道:“如今的滇南王是长公主的血脉,虽然已经分出了‘宗族’,但还留存着一部分‘骨血’,让他去和兰琴配种。”

杨督卫没有耽搁,他捞起替身的脑袋,同样消失在大殿上,把这偌大的金銮殿留给他的主人。

朱祁恒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又是那麒麟踏祥云的浮雕,也许一切早已注定,总有些人是留不住的。

哥哥啊,既然你执意找死,那么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割裂了我们的血缘,是你先舍弃我的,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情,那我也只能——

看着你去死了。

“但是我是不会死的。”朱祁恒对着面前这空空荡荡的殿堂,冷硬地道,“我是不会死的——哪怕这全天下的人死光了,我也要好好地坐在皇位上”

麒麟卫所禁严,督卫兰宣不知所踪。

只不过是一日一夜的功夫,四神卫中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戚忍冬几乎不敢相信,可局势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昨日是帝王的心腹,今日就成了阶下的囚徒。

在短暂的惊愕后,戚忍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兰宣的修为和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就算魏谨带上百八十个老隐也拦不住他的离去,更何况眼下只有兰宣能对抗那只朱昭妖邪,只要皇室还想保护自身、或者对京畿百姓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责任心,那他们就不会与兰宣为敌。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戚忍冬还是忍不住地担忧起来,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真正将兰宣当成了自己的良师益友,也无比赞成父亲的高瞻远瞩,迟早要说服兰宣投奔辽东……

当然了,这种情况的下一阶段就是恨铁不成钢、绑架代替购买,不过那都是某位大怨种的症状,和目前仍旧清清水水的小戚同志无关。

事到如今,安乐王父子已经成了“替死”的牺牲,任谁都能看出下一个该轮到幽蓟台,戚忍冬自然也察觉到了危机,恰好又收到父亲的密令,当即就安排好替身,急匆匆地赶到了密会的地点。

照例是戚七来带路,戚忍冬绕过了长长的暗道,又登上了数层阶梯,终于抵达了茶楼包厢一般的目的地,他的心绪相当混乱,一推开门就迫不及待地道:“父亲,兰叔叔他——”

话音未落,戚忍冬的声音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盖因他心心念念的兰叔叔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且正坐在他对面的八仙桌后。

兰宣仍旧穿着那身墨绿色的衣袍,手中端着杯热气滚滚的茶水,眉目间还是一般的温和舒朗,一见他便笑道:“银藤也来了。”

在短暂的怔愣后,戚忍冬的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这不仅是因为兰宣安然无恙,更是因为他出现在此地的含义——兰宣这是,终于站到了辽东这边!

戚忍冬正心情激荡呢,一旁就传来了一个让他头皮发紧的声音,同样一如既往的低沉:“银藤,你怎么知道你兰叔叔在我这里?”

说话的人果然是戚燕衡,他正站在禁闭的窗户前,手中端着茶壶,没有做伪装,坦然地以本来面目出现,难得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披着毛领子,而只着了贴身的轻铠。

戚忍冬一愣,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他回头望去,却见那眼熟玄狐大氅就披在兰宣身后的椅背上!

油光水滑的蓬松毛皮几乎盖住了这高大的木椅,又恰到好处地垫在兰宣身后,乍一看竟给人一种类似“包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