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淳风泣麒麟十四

戚淑德惊醒,赶紧动了起来,也下意识道:“唐大人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不快的。”

“我晓得,麒麟卫里都是些菩萨老爷嘛,但我们总得把事情做好。”阿媸笑道,“唉,你就是没见过他们杀妖怪的样子。”

戚淑德一边盯着火一边道:“那可是斩杀妖邪,我不怕。”

阿媸不再说什么了,这个话题让她下意识地回忆起那些险死还生的经历,她亲眼见着妖邪闯入了简陋的屋舍,无数光裸的、女人的胳膊缠连在一起,像是攒在一起的惨白蚯蚓,伴随着嘶哑又刺耳的笑声,恶臭逼人……

再然后,她亲眼见着妖邪死在翠云一般的气刃下,无数惨死者的憎恨在这一刻轰然炸开,浓烈的仇恨与苦难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差一点就要让她也跟着疯掉——在清醒过来后,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庆幸爹爹是个疯子。

“谁能想到元凶竟然是那样的贵人呢。”戚淑德有些费力地提起水桶,“幸亏伯伯平安无事。”

阿媸笑了笑:“是啊,不过以我爹这没几两肉的样子,就算做替身给妖怪吃了,它们大约也就尝个味道,没几天就继续追那真凶去了。”

这话像是玩笑,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恶毒的“替死”术式中,替死鬼越强,妖邪被暂时遏制的时间就越长。

戚淑德端起盆:“大姐说的什么话,伯伯必然能长命百岁的,他也是位读书人啊。”

她说得笃定又确信,好似“读书人”就是某种命运的保障。

阿媸怔愣片刻,随即嘲讽地道:“读书人?他若没有读过书,不去想那些道理,也许如今还是富家翁呢。”

一次仗义执言,一场醉酒放纵,一篇狂生诗文,最终断送了整间私塾。

活下来的两人隐姓埋名,相依为命,家破人亡的狂生没有丢掉那支笔,在流浪的路上写写唱唱,直到十年前,《哭麒麟》问世,而它的作者也终于疯了。

“……噫!香怕风刮,粉怪娼搽。士忌才华,女妒娇娃。昨日菩萨,顷刻罗刹*,昨日是笑嘻嘻把那麒麟夸,今朝怎白惨……”

后院传来的歌声愈发凄厉,戚淑德听着这词曲内心恍然,又觉得有些耳熟,她看向阿媸:“大姊,伯伯这是换了唱段?我没听过的……”

是啊,这疯子可真有胆子,在麒麟卫的院子里公认弹唱《哭麒麟》。

阿媸摔下菜刀,心想这日子没法过了,恨恨地道:“我这就去让他换一个!”

天光大亮。

兰琴从黑甜乡中醒来,一睁眼便是重重叠叠的床幔,熟悉的甜香热腾腾地扑到脸上,叫人凭空升起几分燥意,她侧过脸,身边是同样火热的身躯……

兰琴抬起头,望向年轻的帝王,他正靠坐在床榻上,侧头望着帐幔外的窗棱,也许是察觉到了动静,他垂下眼眸,投来没什么情绪的一瞥。

兰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朦胧的睡意顿时一散而尽。

“母后这是醒了么。”朱祁恒轻轻地笑了,某种温柔的意味在一瞬间蒙上了他的面庞,“昨夜睡得怎样呢。”

兰琴愣愣地眨了眨眼,就像是一只不知道原因而突然被主人粗暴对待的小狗,她在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又亲亲热热地挨上去:“陛下,我昨夜睡得很好,宣儿呢?”

朱祁恒力道恰好地抚摸着兰琴的发顶:“他公务繁忙,早就回去了。”

兰琴垂下眼眸,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