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之习俗节令,由他亲述,也比墨色更为鲜活。
夫妻成婚至今,甚少有空这样闲行漫谈,魏鸾也是头回发现,盛煜那副威仪沉默的身体里,并非如她从前所以为的那样,装着的唯有冷厉杀伐,索然无趣。他的心里其实装着锦绣河山,盎然民俗,如同南朱阁那座摆满雕塑的博古架一样,轻易不示于人。
这种触及内心的亲近,似乎比昨夜的紧密纠缠更令人觉得欢喜。
半日逛下来,魏鸾意犹未尽。
盛煜也难得有如此兴致,抛下杂事携妻闲游,在逛完县城后,又带魏鸾去泛舟游湖。
直至日色西倾,才折道回住处。
……
马车稳稳地驶过官道,魏鸾逛得心满意足,靠在盛煜怀里打盹。直至经过一处村镇时放缓马速,才从小憩的甜梦中醒来。
抬眼望外,道旁农户错落,炊烟渐起。
隔着数百里之遥,暮色却是相似的。
魏鸾揉揉眉心瞥向盛煜,那位阖目端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她没敢搅扰,轻轻坐直身子,靠在窗畔瞧道旁的院落——诚如盛煜所言,这里院落的格局、屋脊的形状均与她在京郊所见的不同。此处离盛煜的庄院已已经不远,道旁有荷锄而归的农夫,有沉迷嬉戏不欲归家的孩童,有牧牛而归的少年,还有……
魏鸾目光一顿,落在不远处走来的那位挑柴踽踽独行的樵夫身上。
他的打扮实在不起眼,极寻常的粗布短打,瞧着已很旧了,甚至还有没来及洗的泥渍。头发拿短巾裹着,肩头打了补丁,微弯的扁担两头是两捆干柴,随他走路的动作微微晃动。浑身上下,与寻常的樵夫没有半点不同。
吸引魏鸾目光的,是那张脸。
其实他的脸生得也极寻常,眼睛不大,鼻子略塌,天圆地方的轮廓,相貌实在普通。
魏鸾之所以留意,是因她觉得这张脸很熟悉。
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天底下不乏相似的人,原不该大惊小怪,但此处毕竟是朗州,离盛煜的居处并不远。魏鸾被那挥之不去的噩梦所困,不远千里巴巴地赶来,虽因夫妻同游而惬意欢喜,心里却始终有根弦紧绷着。此刻觉得这面孔熟悉,哪能掉以轻心?
她闭上眼,迅速在脑海里搜寻。
片刻后,遥远的记忆终于浮起一星半点,她遽然睁眼,看向渐渐走近的那樵夫。怕被对方发觉,在瞥过后,迅速收回目光。
虽是电光火山的瞬间,却已将对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