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帝看着他,沉声道:“这不像你所说的话。臣子有臣子的事情,你则有你的职责,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如此。莫不是有什么事让你灰心丧气,才会负气说这样的话?”
“万岁,臣只是觉得该是隐退了……”江怀越百般解释,然而君王还是不肯答应。
他不能强求,只能暂时告退,想着过段时间再行请求。
只是还没等到第二次奏请,承景帝的病情却急转直下。
不到十天,已经食难下咽。最后的那一天,荣贵妃陪在他身边,看着他想要抬手,像以前那样抚过自己的鬓发,却终究只是轻轻划过,随后无力落下。
苍凉的钟声响彻云霄,震动着幽深广袤的宫廷。
纪淑妃带着刚过周岁的太子,低垂着头,木然跪在宫门外。
身后则是数不胜数的宫女与內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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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继位,改元纯和。
依照承景帝遗言,荣贵妃与纪淑妃垂帘听政,内阁首辅鲁正宽与西厂提督江怀越辅佐幼帝。
繁冗的葬礼让人心神憔悴,忙碌过后,江怀越来到了昭德宫,叩见荣贵妃。
荣贵妃坐在窗前,神情平静,眼角的细纹已经很是明显。
“你难不成在这个时候还要走?”她直视着江怀越,眼神明利,语带讥诮。
他恭恭敬敬地叩首:“臣知道,现在是走不了的。只是……想请娘娘准我一桩事。”
“什么事?”
江怀越抬起头,从容道:“是关于臣的,终身大事。”
荣贵妃静默地看着他,从眉梢到唇角,细细端详许久,略显疲倦地笑了笑:“怀越,我竟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你终于……长大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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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时节,江水漫绿两岸,一艘扬起风帆的船只逆流而上,自南京驶向了京城。
山水在欸乃声间渐隐渐现,帘幔在暖融春风里徐徐飞展。
新月初升,琵琶清音萦绕水上,伴着月华相逐,奔流远方。
朝阳又起,京城外最繁盛的码头上,有车马喧盛,久久等候。
他身着藏青银丝云雷纹的曳撒,乌冠玉带,骑在最先的骏马之上。
远远的,晨曦光芒间,有船队缓缓而至。
水上风来,船帘微微飘舞,随后有纤纤玉手挑起靛青色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