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哪里看得枫黎这种脆弱的模样,他大概是明白了什么,心中再也按捺不住,从身后拥住了这个小丫头:“丫头,你别这样,我瞧着心疼。”
语气柔和,竟是连“咱家”也没用上。
身后的温度让枫黎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刷的一下子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滴到了书桌上。她终于低声啜泣起来,半晌,终于断断续续对陈焕说道:“本来觉得一辈子陪司公在宫里……还有些对不起我爹娘,心里始终有个梗,如今……呵,如今倒是终于断了我的念想,我也能……安安心心地一直陪在司公身边了。”
她的声音带着些哭腔,陈焕却听了个真切。
枫黎是第一次如此明确的表示出她不愿回家找爹娘,而愿意留在宫中陪他的这种意思。
陈焕心中有些欣喜冒出头来,又因枫黎现在不稳定的情绪而被一股心疼压抑下来。枫黎是个多坚强的姑娘啊,纵使刚成为“慎刑司司公”时经历那样的变动,她都不曾这样泣不成声。
他能感觉到家人在她心中还是有着很重的分量的,只是……分量越重,在希望破灭之时也就伤得更深。
这种滋味他都懂,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啊,不是么。
“那猎户家的大儿子……”枫黎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了个身把自己的头埋到了陈焕胸前,叹息似的呼出了一口气,“十岁出头随他爹上山打猎,跌下了山头,从此就瘫在了床上,衣食住行全需得别人伺候,这……哪儿是嫁女儿啊,分明就是卖女儿。”
最后这两句话说得最难听,也是她说得最冷硬的。
猎户家的大儿子瘫痪在床是可怜的,家人想给儿子娶媳妇倒也没什么错,毕竟爱子心切。可人家能爱子心切……她家爹娘怎就非但不会护着她一点,还把她往火坑里推!
全都是因为她是个女孩么?为何是个女孩,就要什么都为她弟弟铺路?
陈焕得知枫黎的未婚夫婿竟然是个瘫子,心中也是又惊又怒,他捧在手心里都怕伤着的丫头,怎么能被自己亲爹亲娘嫁给一个这样的人!
他搂着枫黎的手紧了紧,是他一听说枫黎定了亲心里太乱了,也没有细想,就傻乎乎的“为她好”的想要逐渐疏远两人的距离……可谁想到会让两人都这样难受。
他若是早就把这件事坦白给枫黎就好了。
抬手帮枫黎顺了顺后背,又略带迟疑地开口:“只是你爹娘已经收了聘礼……”
且那再怎么说也是枫黎的亲爹亲娘,就算他们待枫黎实在是不好,可忤逆爹娘……枫黎真的会这么做吗?会不会只是现在说些气话,以后又会后悔?
“聘礼……等我娘下次再来找我时,司公借我些银两,我一同交给我娘,也算是……报答我爹娘生我养我的恩情了。”枫黎说的并不带迟疑,想必是铁了心的这么做了。
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落空,再是柔软的心也被磨得坚硬无比了。
她老家那边的人骂她不孝又如何?反正她在皇城之中,眼不见为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