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色宛如禁锢人的囚笼,裂开的土地吞噬一条又一条生命。

许愿被父亲抱在怀里,男人一手抱着许愿,另一手牢牢握住妻子的手,拼命奔走,就像是走在一条逃离炼狱的路上,却怎么也走不到路的尽头。

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走出这座城镇。

一座倒塌的房屋,压向他们。

许愿被父亲和母亲护在身下,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只听见父亲母亲在艰难的说些什么,好像还有另一道声音,气若游丝的在和父亲说话。似乎这道声音的主人也将她护在身下,可这道声音是谁,许愿记不清。

梦境摇曳,那种内心的惊恸,年幼无知却源自本能的惶惶不安,像是一条冰冷的蟒蛇死死缠住许愿。她仿佛再一次感受到身处废墟之中的窒息,甚至再一次嗅到那种血腥味和泥土味夹杂在一起的味道。

就这样很久很久以后,父母他们早就不再出声了。整个世界都像是安静下来,只余她一个人。

然后,她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都死光了吗,整座城镇?”

许愿蓦地从梦中惊醒。

一阵天昏地暗,四肢空悠悠的毫无着落。刚从噩梦惊醒时整个人都是惊惧而懵懂的,她捏着被子,大口大口喘息。烛火照在她瓷白小脸上,映出好几颗汗珠。

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许愿的脸流下来,落在被子上。许愿回过神来,眼中厉色一闪,变得冷静下来,低头一看,这才瞧见自己将被罩都捏出窟窿了。

窗外寒月如刀锋,月辉冷凉刺骨。屋内一支蜡烛已燃烧大半,烛火轻晃,昏暗似炼狱。

自己身处人间,在浔阳,祝飞虹的宅院里,祝飞虹还未归。

适才是梦。

许愿冷着脸深深吸几口气,手上放松,捏着被子再度缓缓躺下,仰面平躺在枕头上,看着头顶的幔帐。

居然又梦到四岁那会儿的事了,因为时隔太远,很多东西她记不清,梦境也显得十分模糊。唯有崩裂的大地,那副人间地狱的场景,还有父亲母亲和那人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身下的这些,她还残留着记忆。

那太刻骨铭心了。

还有最后她听见的那句话——都死光了吗,整座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