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后悔了,”齐昭容毫无惧色,“当年在青州,陛下问我要不要与您同行。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离开青州。”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李枕最终败下阵来。他落下了一句话:“就算掘地三尺,朕也会将龙眼石找出来的。”
“陛下,慢走。”齐昭容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漠不关心地烧了手中的书。
后来李枕的确命工匠日夜不休地劳作,几乎将青州翻了个遍——但仍然未能找到矿脉所在。
他放弃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小看了那个女人。她固然柔弱,却也说到做到,决不食言。她从来只属于青州,不曾有半分属于这碧瓦朱墙。
在看到那白绫悬吊着的尸首之时,向来镇定自若的帝王也忍不住脚步颤抖。他伏在那具冰凉的躯体上,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兰草纹的宫灯照亮了他的眉眼,却再也不会有同一个人抚过了。
“昭昭。”他的目光幽深,落在了角落里的女儿身上。
纵然他不说,年幼的李昭昭也知道。阿娘不要她了。
霎时间,往事中的无数话语重合在了一起——
“你为何不带她一起走呢?”
“陛下,莫要动怒,吓着公主了。”
“昭昭,你阿娘真是个冷漠的女人。”
“但她是因为你才留在这里的。是你害死了她。”
“阿娘,你恨我吗?”
“陛下,公主或许是唯一知道龙眼石矿脉地点的人了,不能这样啊……”
……
李昭昭陷在了回忆的漩涡之中,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巨大的回音。她抓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页,余光里是盈盈闪烁的烛台。她颤动着手指握住了烛台,隐隐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倘若她将这里都烧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记起了?
火光幽幽,将老旧的字迹映得清晰。
一滴蜡油落在了纸上。
——不,不行。
有什么拉住了她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清明。
她再度睁开了眼,视线落在了脚边的一张画上。是那张多年前未画完的山水。
握着烛台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忽然焦急地扑了上去,将那张泛黄的宣纸摊开来,用砚台压平,仔细察看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张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笑容。
她摸索着拿过了笔,顺着那未完的画将半张空白补齐了。
边画着,泪珠便滚了下来,蹭过上扬的嘴角,打湿了笔墨。
……她知道了。
齐昭容生前令她一遍又一遍描摹的,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山水画。而是一张地图。
是一张只有李昭昭能看懂的青州地图。
那是属于她和她阿娘的,唯一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