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见一匹漆黑的高头骏马踏着河滩碎石而来，停在苍梧身前，圆滚滚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姜无。

姜无抬手捏了捏柔软的马鼻子，笑说：“你还真大个儿。”

马儿拱了拱他，一点不生气。

苍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乌夜在自己面前虽是温顺听话，却从没有让别人近身的道理，更别提被人捏了鼻子还如此友善。

有时人看不清人心，动物却是未必。

苍梧心里对他的怀疑又放下些许。

“小心。”苍梧先将姜无送上马，又举起燕含玉让他抱着，自己牵着马往城市走去。

姜无问：“你不怀疑我？”

苍梧平和道：“扶仙宗证词指向你，但我还没有见到物证。”

“况且。”他回首望了眼已经在颠簸中疲倦睡着燕含玉，低声道，“燕含玉信你定然有缘由。”

姜无笑了笑，真心道：“谢谢。”

苍梧一颔首不再多言。

中午时分三人到了最近的鹿城，守在城口的扶仙宗弟子一眼就看见了苍梧，震惊道：“苍、苍前辈……姜疯子怎么、怎么……”

苍梧并无需向他们解释，只道：“今夜你们在何处落脚？”

“鹿田客栈。”

扶仙宗身份特殊，苍梧一行倒也不必与官兵打交道，轻松便入了城。

在房间安顿好后，苍梧便道：“你可否自己处理伤口？”

姜无对他无力地抬抬手：“药给我吧。”

苍梧出去与扶仙宗说话。姜无对燕含玉招招手，“帮我剪一下后面的衣服。”

燕含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伤口周围的衣料剪开，那处隐隐还能看见一个血洞。

姜无脱去上衣，一转头就见燕含玉又在哭，无奈道：“哭什么呀。”

他皮肤白，昨日撞出的青紫斑块杂乱地分布在身上，就显得格外恐怖起来，浑身上下就没两块地方是好的。

苍梧听见里头说话推门而入，见此也是内心一震。

他没想到姜无伤得这么重。

苍梧迈步走到桌边，道：“可有骨裂？”

“就是看着凶。”姜无摆摆手，慢吞吞地将药粉洒在伤处。

苍梧看看一身惨烈的姜无，又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燕含玉，头一回觉得烦恼起来，总觉得自己帮着扶仙宗欺负了他俩似的。

苍梧道：“我帮你。”

“不用。”姜无一避，他怕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热意又因为苍梧起来，干脆指了指燕含玉，道：“你不如看看他身上的伤。”

“嗯？”苍梧解开燕含玉衣物，不由得一怔。

“这些伤……”苍梧眉头微蹙。

姜无给自己裹好绷带，道：“他说是他娘打的，还有其他扶仙宗的弟子。”

“怎会如此！”苍梧手指攥紧，目露震惊。

他是习武的天才，从小便受长辈爱护、后辈崇拜，从未想过大宗门中竟然还会有这等腌臜低劣的欺压。

姜无道：“扶仙宗宗主应当对此事不知情，否则不敢写信给计元华。”

燕含玉翻过苍梧的手掌，写：【我在被娘打哥哥来救了我】

苍梧心有不忍，但还是直言问：“你看见是谁杀了你娘吗？”

燕含玉摇摇头，写：【我们走时娘还活着】

苍梧一叹，摸了摸这小孩儿脑袋，给他的新伤也上了药。

姜无冷笑道：“比起抓我，扶仙宗内的人才更加可疑吧？”

苍梧不得不颔首同意。

他在姜无对面坐下来，问：“你为何潜入扶仙宗？”

不待姜无回答，燕含玉先扯了扯苍梧：【哥哥是来送东西给我娘的】

“东西？什么东西？”

姜无眨眨眼，他哪知道去。

好在燕含玉看见了：【剑】

苍梧不解道：“扶仙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回燕含玉答不上来，姜无只得摇头道：“我不能说。”

这倒不是最要紧之事，苍梧便不再问他，转向燕含玉道：“姜无送完剑，就带你离开了，是吗？”

燕含玉点头。

“为什么你们会跳崖？”

【我说我饿哥哥就先带我去吃了东西】

燕含玉眉毛耷拉，肩膀也垮下来。

【出来的时候便有人喊戒严说我娘被人杀了】

“剑也不见了？”

【是】

姜无淡声道：“我若与人合谋，那一开始就不必将扶仙剑送回。”

苍梧颔首，“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谁让你送回扶仙剑的？”

姜无不答，反问：“燕飞鸾在何处？”

苍梧沉吟片刻，道：“我不知。”

姜无：“也是，你隐居那么多年了，这回倒是让我给你请了出来。”

苍梧笑了笑，也没说自己是为了还计元华的人情。

他与姜无相处虽短暂，但一直颇为舒适，心下对江湖上的流言也怀疑起来。

对方哪里像个“疯子”？

可死者毕竟是扶仙宗人，苍梧不能擅自做主。

苍梧道：“我内力能助你止血，暂时不能收回。等到了扶仙宗我会帮你说明情况。”

“谢啦。”姜无对他抿唇一笑，眉眼像是含了情。

就算是苍梧也不得不承认姜无确实生了副好容貌，难怪十几岁便成了合欢宗肱骨……想到这他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对方曾经的身份。

夜里苍梧与他们住在一处，既是为了监视，也是为了保护。

无论他是否怀疑姜无，现在真凶未明，对方的嫌疑都不能解除。

燕含玉早就裹着被子睡得人事不省，姜无身上的伤疼痒一片，怎么躺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