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秀闪身躲到傅九娘身后:“九娘姐姐救我!”
两个少女嬉嬉笑笑地打闹起来,一时间茶寮中充满欢乐的气息。
等菜上齐,众人齐坐一堂,把酒言欢。
平秀心思细腻,眼风往堂中一扫,就发现缺了一人。
“咦,张师姐怎么还没来呢?”
“豆蔻么?可能是她弟弟咳症又犯了,走不开身吧。”有人答道。
平秀便起身走到傅九娘身旁,与她耳语数句,傅九娘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笑吟吟地对周齐说道:“周大胆,留份酒菜,秀秀要带走。”
“哎,好。”
宴席结束,众人在茶寮分别,沈秋月因父亲之命,不得在外门逗留太晚,一散席,便匆匆赶回主峰。
平秀请一位师姐领路,带着酒菜去外门宿舍看望张豆蔻姐弟。
领路的女弟子领她走到一排破旧的平屋围墙外,就不肯再继续往前。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张师妹的弟弟得的肺痨,大家平时很少到这里来,都怕被过了病气。”
平秀善解人意地说道:“师姐领我到这里已足够了,剩下的路我知道怎么走。师姐也劳累一日了,快回去歇息吧。”
那女弟子羞愧脸红,转身匆匆跑走。
平秀御起轻身功法,跳入围墙,才发现这院子虽然从外头看年久破旧,但里头却收拾得很齐整,可见平时有人精心打理。
廊庑下,火星闪烁,张豆蔻手里捏着把蒲扇,蹲在红泥火炉前熬粥。
她身后的屋子里传出抽风箱似的咳嗽声,咳得又急又猛,简直像要连肺都一起咳出来。
张豆蔻神色慌乱,赶紧放下蒲扇进屋。
平秀走到屋门前,听到张豆蔻埋怨道:“子言,你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药了?”
一个温润柔和的少年声音说道:“阿姊,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哪用得着吃那么多药呢。你真要把我养成药罐子啊。”
张豆蔻眼睛湿润,哽咽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省出丹药留着下个月吃,才故意不按时吃药的。都怪阿姊没用……”
平秀轻轻敲了敲门:“张师姐在吗?”
片刻之后,张豆蔻从屋中迎出来,惊讶中似乎带着一丝张惶:“平、平师妹?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内门么?”
平秀嫣然一笑,提起食盒:“今日庆功宴张师姐缺席了,我是特地带着酒菜来请你罚酒三杯的。”
张豆蔻身后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少年身体,橘猫脑袋的半兽人歪着头问道:“阿姊,这是你的朋友吗?”
平秀的表情有点点裂开了:“张师姐,这是你弟弟?”
·
荒僻的院落中,三个少年少女围炉而坐。
通过一番旁敲侧击,平秀终于可以确定,这位半妖少年,当真是张豆蔻的亲弟弟,只不过是同父异母的那种。
张豆蔻的父亲原是中界驿馆的镖师,在张豆蔻生母逝世之后,他又娶了一名半妖女子为妻,生下一子,天生没有妖力,体弱带疾。
后来张豆蔻的父亲某次押镖外出,被血月教妖人所杀,张豆蔻的后娘抛弃病子离家而去,从此只剩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但好在张豆蔻凭借医术进入天元道宗,当上外门弟子,总算为姐弟二人谋得片瓦遮身之地。
张豆蔻喝了点酒,两颊微红,欣慰地说道:“子言虽然无法修炼,但他书念得好,也许将来能下山当个教书先生呢。”
张子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猫耳朵,低声道:“我这副模样,要是去凡界的书院当先生,还不把学生们都吓坏了?”
平秀好奇道:“半妖不是可以化成人形吗?你不说自己是半妖,凡界的孩童怎么看得出来呢?”
就像薛宁那样的,他要是不说,谁能看出他是个半妖?
张子言喟然一叹:“我从小就长这样,怎么都变不过来,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妖力吧。”
这本来是件挺伤心的事,但张子言说起来却有几分洒脱。
平秀敬他一杯,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姐姐是医修,将来一定有办法帮你。”
张子言以水代酒,回敬平秀,朝张豆蔻笑道:“阿姊,那你可要努力成为医修大能呀。”
张豆蔻慌忙道:“我不行的,我小考都考了这么多次,资质平庸,怎么比得上平师妹……”
张子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豆蔻赶紧摸出丹药,又给他喂了一粒。
平秀斟酌半晌,还是没忍住道:“张师姐,你愿意让我给子言诊一诊脉吗?”
张豆蔻知平秀的悬丝术颇有些造诣,哪有不允。
平秀便取出金丝为张子言诊脉,约莫一刻,她收好金丝,张豆蔻追问:“怎样?子言最近咳得比上个月厉害多了,我每见之,便忧心不已。”
平秀笑道:“好好吃药,应是不妨事的,大概是最近春夏换季,所以咳症才比往日严重。回头我另炼一副丹药,张师姐若不嫌弃,可以给子言吃吃看。”
张豆蔻连声道谢,三人把酒叙话,又聊了一会,平秀看过张子言惯用的丹药,便起身告辞。
张豆蔻将平秀送走后,站在围墙下,恍神许久,满脸心事重重。
张子言忧心道:“阿姊,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张豆蔻骤然回神,眸光躲闪,含糊其辞:“没、没什么。夜深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平秀回内门途中,还在回想方才把到的脉象。
张豆蔻的弟弟,除了肺痨之症,体内似乎还有丹毒沉积。
本来医修馆的丹药对症下药,专治肺痨。
按常理言,修馆炼制的丹药,最后都会有一道淬炼的步骤,将炼制过程中产生的丹毒祛除,防止沉积在人体。
可张子言的丹药,显然淬炼得并不彻底。
这到底是医修馆的疏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平秀细细思索,但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贸然断药,怕生反噬;不断丹药,丹毒愈深,正是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张豆蔻性格优柔寡断,平秀怕将此事告知于她,她必然寝食难安,是以决定暂时瞒下,待她想出解决之法,再告诉张豆蔻。
·
三日转眼即过。
医修馆众弟子结队,在长老和剑道院弟子的护送下前往琅嬛福地。
沈秋月打着给薛宁送离火散和换洗衣裳的名头,朝她娘讨了块秘境玉牌,拉上平秀一起出发。
沈秋月带平秀御剑而行,路上狂风扫面,平秀围在颈间的轻纱飘飞,猝不及防地糊了沈秋月一脸,害得两人差点从飞剑上掉下去。
等平秀手忙脚乱地扯下轻纱,沈秋月不无后怕地说道:“吓死我了,这么高摔下去,咱们两个怕是连尸骨都没得收。”
平秀戳了下她的脸:“乌鸦嘴,别乱说了。”
沈秋月道:“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么?”
平秀轻哼:“咬我的那东西有毒,这伤疤,只怕还得半个月才能完全消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