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守岁

“阿忠吃否?”

他原以为陈忠多半不会吃,因为家宴上陈忠吃了那么多,再吃得闹肚子。结果陈忠眼神蹭亮,小手从从兄那儿接过花生米,一颗一颗地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

从弟这么喜欢他,绕是铁打的心也应当被打动了。

陈群好心把堂弟的手拉住,劝道:“阿忠少吃,再吃会不舒服的。”

陈忠点点头,又毫不犹豫地把花生米送回到从兄的手上,顺便抓住从兄的手:“兄长的手好冷喔!”

他用自己的小手捂住从兄另一只没有抓花生的手,将自己的手上的热量传递给从兄。

这样自然发自内心的动作,最是惹人注目地带着稚儿特有的天真无邪。陈群这才想起来从兄不止一次说他手冷,主动伸出手替他暖手。

“阿忠这般大的孩子便如此体贴?倒也少见。”一旁的张氏感慨道。

“是啊,奕儿小时候还比不上阿忠阿正这般友爱懂事。”三婶颇有些羡慕的意思,“稚儿最是惹人怜,奕儿他们虽早早成人,然不比往昔亲近了。

几位婶婶说起了自家孩子成长的经历,互相倾听,却不见早早嫁人却又仅一年就黯然回来的陈珂缓缓低了头。

陈群转头挨近了从姊一点,尝试着用衣袖隔着肌肤轻轻拍拍从姊的脸,带有几分安慰与讨好的意思。

他有着成人的细心与小心,虽然笨拙却恰到好处,无声而胜有声。

陈珂勾唇微笑,忽然主动问张氏:“怎这么久不见四婶婶?”

张氏久久聊天,不注意什么时候少了个人,也不曾听到对他说了什么,一时间愣住。

陈忠抢答道:“阿姊,我阿娘说她给我们蒸面饼去了。”

“啊?方才用膳,如何吃下?”性格文静内敛的三婶惊讶发声,有些哭笑不得。

“无妨,作点心吃了”,张氏笑道,“幸好今早我多做了几个。”

没人与陈群说话,他便不自觉地啃了啃自己的手,结果正好被眼尖的张氏看见了,她大笑道:“瞧,阿正爱吃饼和甜食,这会儿已经馋了!”

他竟无法反驳,任几位婶婶跟着阿娘咯咯笑着。等过了一会儿没等来面饼,他却嫌屋里太闷,先拉着堂弟跑出去了。

两个孩子活泼好动,坐在屋里头也是坐不住。他们好像不畏寒似的,偷偷跑到灯光照到的莲花池边,厅堂就在不远处,里面长辈们还在说话。

屋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只是模模糊糊听不清什么。陈群主动戳了戳陈忠:“阿忠,你想知道祖父他们在说什么?”

陈忠微微张大了嘴,迟疑道:“兄长,不好吧。”

“会被骂的。”

陈群挠了挠头,拉着从弟的手一起跑到厅堂外的走廊里,一边对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极其小声地叮嘱道:“我们就坐在这儿。”

他们个头儿小,坐在走廊围栏中间的长隙上完全可以。

陈忠乖乖点头,一点声都不作。陈群这才能凝神侧着耳朵去听长辈们讲的话。

长辈们先是讲到朝中发生的事情,又说到了本族中的小辈。

“你们六人之中,个个博学多识,性情清雅,但是元芳和季方最为突出。”

陈寔此时正对着六子说道。

陈群听到祖父说起了自己父亲和四叔父,一时间更为好奇,可惜声音却越小,于是拉着陈忠靠近了听,两个小家伙靠着门缝听祖父评价各自的父亲。

陈忠听了一会儿,有些不懂了:“兄长,祖父说话何意?”

“虽然兄长可能会生气,但阿忠觉得我阿父最为厉害!”

陈谌是陈忠的父亲,陈忠年纪虽小,却无条件地崇敬自己的父亲。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功业德品更高,也不觉得奇怪。

至于厉害,想他也说不出来到底厉害在哪里。

陈群哑然失笑,敲了敲他的头:“这有什么好争的,兄长觉得二者不可相比。”

他正准备继续听墙角,忽然听见屋里传来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了,堂内的烛火灯光铺泻出来,照亮了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