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禁闭室之类的房间。
神里见月从进入这所孤儿院开始就从四面八方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目光,贪婪,嫉妒,厌恶……和饥饿。
可他是一棵树,为什么会有人对一棵树产生……食欲?
在神里见月看来,虽然他拥有人类的思想,人类的身体,人类的名字,拥有说话和思考的能力,在他的自我认知中,自己依旧是一颗树。
而一棵树所需要的只是听从大自然的指挥扎根成长,不断汲取营养而已。
港口mafia给予他扎根的地方与充足的营养,所以要听话。
这没什么不对,就跟动物要吃树叶,而动物死后尸体要反哺给树一样,一切皆是为了生存。
神里见月知道,自己的异能力并不尽在于此,他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在于灵魂,以至于这幅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灵魂。
他同样也知道,他的本质并不属于“人类”这种生物。
身体和灵魂不断分离又融合的疼痛在他拥有意识时便伴随在身侧,内脏不断崩毁又不断修复的过程可以令一个完整的人变成半人半鬼的疯子。
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咳咳……”神里见月跟在那位修女的身后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样简单的活动对于现在他的身体来说也是极其严重的负担。
修女看了他一眼,带着虚伪的怜悯,掩饰住眼底嫌恶之色,扔给了他一套破旧的衣物,令他到那间角落里的阴暗小屋里去换,告诉他一定要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她,并且不能有任何破损。
神里见月依言进入了那间小屋,他看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孩子蜷缩在房间的阴暗角落,微微驼背,皮肤苍白,身体瘦弱,手上生着严重的冻疮,伤口快要化脓了也没有人管,黑发带着丝枯黄,还有那双自他进来起便死死盯着他的阴沉沉的紫色眸子——这一切都让人下意识忽视了他过于俊秀的面容和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他在发烧。
神里见月想到,他轻易地看出这个孩子带着些先天的孱弱,而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国度里,如果没有充足的治疗,这场病足以要了他的命。
对于这些不幸的孩子,神里见月带着些微怜悯,这是一个生物对于幼崽爱护的本能——但他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孩子。
迅速换上那些破旧的衣服,按照指示将换下的送到门口,那华美的服饰立刻被修女狠狠夺走,那狭小的眼眸闪着欲望的光,也许是看他听话,修女带着丝做作的骄矜对他说:“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好心提醒你,那个叫费奥多尔的紫眼睛的恶魔,你千万不要接近他,要知道,我们有一个好心的神父就因为轻轻触碰了他而死的凄惨呢,那满脸的血啊……啧啧。”
修女带着厌恶看向屋内:“他神经也不是很正常,整天念叨着罪啊,罚啊,也不想想,如果这世界真的那么善恶分明,有奖有罚,那他还至于在这里吗?”
修女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眼前孩子的眼睛——空洞,清澈,令人作呕却又充满魔性的眼睛。
诡异的与房间里的恶魔相似。
“我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呢?恐怕也是个养不熟的……”那长着狭长眼睛的修女紧抓着那华美的衣裳快步离开了。
“再见。”神里见月对着空气轻道,他转身面向屋内,关上薄薄的门板,看着那个“紫眼睛的恶魔”。
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幼小,瘦弱,遍体鳞伤。
神里见月悄悄走进他,银发孩子脚步像猫儿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整间屋子除了窗外凛冽寒风发出的猎猎声音外寂静的可怕。
“我的父亲告诉我,他将在这里接我,在那圣人的年,在来年4月3日下午3点钟。请原谅我的冒犯,修女小姐,我父亲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信任着那纯洁的你们,请收留我吧,看在那圣人耶和华的份上。”阴柔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紫眼睛的孩子抬头看着他,生着冻疮的手脚蜷缩着,带出丝丝血腥味,可他依然感觉不到痛似的说着,“你是这么告诉那些人的,对吧?”
“是,一字不差。”神里见月回答道,他脚步不停,直至走到蜷缩着的孩子身前,蹲下身子,看着那孩子脸上露出了诡异笑容。
“你犯了罪,罪是呼吸,罪是思考,罪是谎言。”孩子微微歪头,让他紫眼睛在渐亮的月光下熠熠生辉,他的呼吸急促,脸上潮红越发明显,声音轻柔阴冷像是玉笛中的歌,“他们也犯了罪,罪是暴力,罪是傲慢,罪是无度。”
“是,”神里见月回答道,孔雀蓝的湖里空洞无物,映不出人脸也映不出月光,“我犯了罪,罪是贪婪,因为我一出生就在寻找母亲的乳汁;罪是欲望,因为我一睁眼就想要整个世界的色彩;罪是活着,因为我至今不知道我为什么活。”
“你生病了,费奥多尔,”银发孩子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需要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