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说,”邋遢的栗发男人靠在椅背上,抱起双臂,目光逐渐放远进入某个回忆的场景:“我小时候买不起太多画具,欧内斯特会开车带我去华盛顿买画材,他会的东西很多,除了绘画还会雕塑和油画修复,所以每次都会成堆成桶的买,然后分我一部分。买完之后我们经常去餐厅随便吃点什么,他喝啤酒给我点可乐,天黑之前把我送回家。”
皮埃尔·奥尼尔的英文成绩可能和汤姆不相上下,好在意思能表达的足够清楚。
“假如不是他一遍遍强调我的天赋的话,我会把他代入到父亲的角色。”皮埃尔·奥尼尔慢吞吞的说:“他一直鼓励我,所以我一直画下去,画到现在一事无成。”
“所以你杀了他?”
“一开始没那么想,只是觉得我自己还不够努力,但在两个月前,我们吵了一架。”
“原因?”
“那时候我非常低落,怎么形容呢……你知道艺术这种东西,虽然努力可以让人交付贷款,买点吃的正常生活,但天赋就像是塔尔塔罗斯的烈火。”皮埃尔·奥尼尔说:“火焰之外是人间,是诸神,燃烧的炎河之内是笨拙的,日夜不停遭受折磨的提坦。我说我一辈子都画不成雅克·路易·大卫、拉斐尔·桑西和欧仁·德拉克罗瓦那样。”
汤姆的表情毫无变化,一堆画家的名字对青年的知识体系来讲无疑过于超纲了,不过他能读出男人的意思。
“欧内斯特让我现实些,卖出一部分画然后去当个老师什么的。他说我的一辈子也就是这样或者至少暂且这样……你听出来了吧。”皮埃尔·奥尼尔转过头,以迫切的需要认同的目光看着白色头发的青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他在否定我的天赋。”
汤姆用大拇指拨弄戒圈,不想表示出任何的否定或者肯定。正午明亮温暖的太阳光从玻璃外透进来,照亮白色发丝,不耐烦的血流在不断的经过他的大脑撞击太阳穴。在很多时候他不想表现出某种高于旁人的倨傲,即使在打-黑拳换钱的时候也会尊重每一个对手,不过眼前这个男人让他确确实实产生了某种蔑视的冲动。
然而读懂人的天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在美国男人身上,这更加少见。
“所以我把他做成了画。”皮埃尔·奥尼尔没等到答复,只好自顾自的说:“他的书房有很多关于艺术的藏书,所以我看到了这些:在几百年前的画布上,画家所用的棕色大多是用干尸打成粉末,混合药剂和其他颜色来进行调配的,当时的画家和颜料商把他们称作木乃伊棕。”
汤姆完全明白了。
“所以你切了肉,但尽可能避开脂肪和内脏,因为脂肪和内脏并不容易被风干。”
“没错,不过一开始我的技术不太熟练,博格被浪费了。”男人大方地承认了,表情甚至轻松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杀欧内斯特,我只是认为我的技艺受限是因为颜料或者画笔,所以变卖了大多数画作买下了整套的escoda画笔和oldholland颜料。那是一幅失败的画,于是失败的博格登场了……而经历这些之后,鲍威尔在成为一个颜料方面很成功。”
皮埃尔·奥尼尔轻飘飘的,充满遗憾的说:“只不过我比较失败。”
白色半长发青年的目光在画架边那盒棕色颜料上停留,他开始庆幸自己支开了威尔·格雷厄姆,免得那个大胆到用移情与共情来破案的男人面对这个状况。汤姆不确定威尔能从皮埃尔·奥尼尔身上看到或者移情到什么东西,是对启蒙导师浓烈的恨意,对自我天赋的不甘还是更深层次的什么,汤姆自己已经单方面禁用共情的能力很多年了,即使再好奇,他也绝不会试着让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