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云峥。周霖放下些许戒备,又道:“去传唤孙青做记笔,我要提审刘志。”
所谓记笔,即北秦随案做笔录之人,于大理寺一般由工簿做记笔。
刘志即是昨日抓的说书先生。
“是。”门外应。
少时,待门外再无风吹草动,周霖起身行至屏风后,卸剑,褪下文袍。
细微的月光悄悄透过窗,攀上周霖精瘦骨感的背,划过触目惊心的伤疤十数道,顿于左臂上显眼的烧痕,又飞掠缠绕胸口的白布条。他抬手取下搭在屏风上的武服,身微侧,显露胸前略略隆起,又转瞬即被略显宽大的武服遮挡,难辨雌雄。
世人皆道大理寺卿周霖酷似活阎王,叫人闻风丧胆,孰不知这位活阎王实际上是个女扮男装的俏女郎。至今为止,除了传她武功的恩师、养父周彬与周府管事周叔,以及当今圣上外再无人知晓这个秘密。并且恩师与养父已然身故。
如若哪日此秘密为第三个活人知晓,恐怕就是她周霖绝命之时。
整理好衣衫,将养父所赠佩剑“非善”挂于腰间,周霖迈步出屋,打眼瞧见被乌云遮了一半、被细雨浇砸得虚幻的月,心情竟出奇好上些许,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自己也不算孤身人罢。
止住胡思,周霖复又戴上冷面,将多余的悲喜藏于心底。
她是他,大理寺卿,天子之鹰犬,无情之利刃。
今日孙青有些许忐忑,他觉得那姓周的已经知道他是采花贼了,只是碍于抓了他会令大理寺名声扫地、皇党内部不和才一直不动手。
再依据早朝周霖那般陷自己于死地,说明他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能化险为夷。依周霖的作风必是会用计除掉他这内奸,并让幕后黑手自食恶果。
可惜周霖不知道,他所以为的幕后黑手仅是个靶子,主上其实一直在坐山观虎斗。而主上绝不会抛弃一枚有用的棋子,孙青必须让自己有利用价值,才能得主上相救。
问题是这份价值该出自何处?思来想去唯有日后翻案脏污大理寺,以乱法度。那么就该顺着周霖的计策走,装作被策反,将相党卖出去。
打定主意,又恰好被告知需去做记笔,孙青明白周霖这是要开始威逼利诱了,毕竟共事四年之久,他对他多少有点了解。好比昨日,姓周的污蔑他杀人灭口,他立即就明白了周霖的用意,这是要将事情闹得不死不休,绝他生路,逼他现身,顺便早朝来一招空城计。
不错,空城计。周霖无法制造假证据,因为造假一旦被发现,就会更加坐实大理寺因出贼而心虚,不择手段冤枉好人,会给大理寺带来灭顶之灾。
周霖毕竟是洪羚钟的徒弟,行事必然带其风格,谨慎又稳健,哪怕表面看上去周霖就是个疯子。自然这表面就是骗那些不知其本性之人,周霖可不疯,他只有胜券在握才会去做一些看上去自寻死路的事,此乃下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