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 孑然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骤然一疼,不顾傲罗的生拉硬拽,哽咽着大声问道:“是你吗?是你背叛了莉莉他们吗?”

西里斯愣了一下,像只破败的木偶那样颓然瘫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了,泥土的腥气和潮湿的水汽似乎都要化作实际的物体。

“回家吧,卡莉娜。”

他的语气中有近乎绝望的颤抖,以及深不见底的悲戚。

西里斯,我相信你。

你的过去让我相信你,在未来请你相信我,我会等着你。

等你回家。

我是你无条件的拥趸。

傲罗拉扯我的力道越来越大了,其中一位不小心扯到了我的长发,痛得我惊叫一声,他遂不由得叹了口气:“抱歉小姐,刚才失礼了,但我们必须将你押送到拘留所。”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我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而西里斯则要被送去那个恐怖而阴森的地方。

阿兹卡班。

单单只是想到这个单词,我就不寒而栗。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咬着牙维持着仅剩的意识,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声嘶力竭道:“西里斯,我相信你!”

头痛欲裂。

“我爱你!我爱西里斯·布莱克!卡莉娜·布莱克爱西里斯·布莱克!”

天旋地转。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一阵轰鸣,而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有人误解,有人唾弃,有人憎恨,却也有人簇拥。没有兑现的承诺不叫承诺,那是谎言;而没有信任的爱不叫爱,那叫自欺欺人。

我们的爱意像是燃烧在大火中的旗帜,漂亮的锦帛绸缎在烈烈的烟火灼烧殆尽,盛大美丽却令人扼腕叹息。

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唇角,甚至耳畔,我几乎能灵敏地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蓬勃的心跳声,有力的走路声。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脑海中混沌一片,周围满是氧气,可我却只觉得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死了,虽然理论上来讲,我是不可能死的,除非那群傲罗闲到用木棍戳进我的心脏,但我的圣器石头还在,他们顶多会得到一滩鲜艳的心头血,然后面面相觑地望着本应糜烂的伤口渐渐愈合,完美如大理石表面的皮肤变得更加光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现一片亮光。

“由于你并没有对办事人员产生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你被保释了,波吉亚。”

我自嘲地牵牵嘴角,谁会这么大胆,愿意来保释一个理智全无、甚至被怀疑为食死徒的嫌疑人呢?

可我不愿意离开这片黑暗,在这里我可以一直紧闭眼睛,就算睁开,我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这样我便可以欺骗自己说,我还没有睁开眼睛。

而我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西里斯。

他现在没出现,一定是因为我没有睁开眼睛。

一定是这样的。

“这位小姐,她……”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和她单独说几句。”

这个声音很熟悉,也令我憎恶,我别回头去,故意忽视越来越近的高跟鞋声。

笃笃笃——

笃笃笃——

“卡莉娜,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所有的灯骤然亮起来,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不由得捂住眼睛流下泪来。

一股大力将我的手臂扯开,随着一阵低语,我的眼睛不再疼痛。

我不得不睁开眼睛了。

那个我所憎恶的女人——朱丽娅,正穿着一身黑裙,冷眼坐在桌子的对面,帽檐上的纱网垂落下来,遮住她的眼睛。

“看我笑话很好玩是吗?”我没想到来保释我的会是她——我本以为来者会是邓布利多教授或者西弗勒斯,甚至可能是博金先生。

她不语,而是将一份牛皮纸袋文件从深绿色的挎包里取出,然后轻轻地放在眼前的木质茶几上。

“什么东西?”我挑挑眉,厌烦道。

她只是努努嘴示意我打开它,并不回话。

“出狱礼物?”我冷笑道。

她起身将文件推到我面前。

我不想在拘留所和她争吵,遂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文件,上面印着繁杂的拉丁文家训以及红色的公牛纹章,也就是波吉亚家族的族徽。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拿到这样的正式文件,因为这代表着我作为下一任继承人,又要被迫在一些离谱而老套的法案或规定上签字,而其中大多都是针对麻种巫师或加强教育管制之类的。虽然我因为常常离家出走而逃过了很多签字,但这份“出狱礼物”却毫不留情地勾起了我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可就在我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刺眼的拉丁文上时,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心头也随之一震。

印着暗纹的羊皮纸卷上赫然写着漂亮而沉重的花体字:

洛伦佐·波吉亚死亡告知书。

“如你所见吧,大小姐,”朱丽娅的语气中并没有无尽的悲戚,而是一种使命使然的感觉,“或许我们现在就该叫你‘公爵大人’了。”

我敛了神色,也不去看她的眸子。

我本以为自己会对父亲的死亡毫无波澜,可心头却涌上一股淡淡的钝痛,或许自或许那刺眼的“死亡告知书”几个大字蓦地令我回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当我的指尖摩挲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时候,我竟差点落下泪来。

这几年我早已习惯沉湎于悲痛之中,现在的我似乎格外脆弱,再也摆脱不掉像惯性那样、非条件反射的痛苦。

在面对任何事情时,我的第一反应早已变成了习惯性的痛苦。

洛伦佐·波吉亚,这个从未给予过我温情和爱的人,将我视若棋子的人,他将再也无法坐在波吉亚庄园大厅的金色沙发上指点江山,再也无法控制意大利魔法部,更再也无法训斥他唯一的女儿的叛逆和倔强。

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血缘至亲,也将化作一缕清风或天上的一颗星辰,再也无法被我触碰了。

父亲死于病痛,女儿苦于牢狱,波吉亚,这样看起来也算惨淡。

我苦笑着略顿了一下,朱丽娅又为我递上一支羽毛笔。

“逝者已逝,大小姐节哀,”朱丽娅继续淡淡道,“你是老爷唯一在世的直系亲属,如果对死亡告知书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签字吧。”

周围泛着炉火燃烧的噼啪声与拍打着窗棂的呼啸风声,我这才发现拘留所的单间居然还有壁炉和窗户。

今年的风与雪总是一起到来,雪花像是缠绵的冤魂,伴着鹤唳的风在人间久久不肯离去。高大的天花板上垂着不合时宜的星帘,颜色暗淡极了,可分明我印象中的星星都是那样璀璨的,甚至都是可以晃着我的眼的。

不,最耀眼的那颗已经陡然坠落了。

白纸黑字在一句简单而冰冷的“家属签字”处戛然而止,我拿起羽毛笔,轻飘飘地写上了那个我许久都没有写完整的名字:

karinalucreziaborgia

我的名字,母亲的名字,父亲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