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车外的裕安静静地等了片刻。

等离开队伍扬起的烟尘都看不到了,才轻声问殿下是否要回府。

禁足令还在,虽然陛下没有过分限制殿下的行动,但是天子脚下,人多眼杂,殿下刚刚被废......还是注意点影响为好。

马车内的人一顿。

再开口时,温润低缓的男声让人不见其貌,却仍然能想象出马车中坐着怎样一位称得上是温雅如玉,气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不必,回府吧。”

但愿她昨日在太极殿的消极抵抗有点用处。

盛晚默默地想。

不然等废太子被发配到江南去,盛家二小姐恐怕已经魂归故里,连热乎的白事都赶不上。

裕安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让下人赶车。

今日恰好是皇后崩逝的日子,也是废太子双腿受伤之后,雷打不动入宫去追忆母妃的日子。

昨日陛下大发雷霆,但殿下毕竟是陛下与皇后唯一的子嗣,皇后临死前还念着“愿吾儿平安顺遂”,陛下想必不会将殿下怎么样。

这么想着的随侍叹,希望殿下真的能吸取教训,不要再冒犯圣颜了。

如果盛晚知道裕安在想什么,一定会垂下眼帘告诉他道:“不可能。”

因为废太子所处的局面太糟糕了,很难通过几个不起眼的手段挽回。

盛晚想起那封萧无恙在她穿过来之前,甩锅意味满满的“敬告何相书”。

她是通过那封书信暗示才让楼术从另一个角度领会到了那封信的意思。

但如果失败了,废太子甩锅和无力承担自己所作所为的罪名就会在瞬间坐实。

本来最适合救她出盛家火坑的身份,变成了目前最棘手的马甲。

虽然废太子的几个兄弟都尚且年幼,母家也远远不到强盛到可以直接拉他这个太子下马的地步,只要他不犯大错,即便是当今圣上都很难废了他。

当朝历经不过两代,立幼子为储,会导致民心不稳,圣上也不会轻易易储。

但太子性情暴戾,动辄痛斥幕僚的传闻,已是天下皆知。

更别提嫉妒手足,屡次陷害了。

这些,陛下都还能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遮掩一二。

但是在民生疾苦的时候提议修撰大典,实在是太为轻慢。

无异于告诉坐在那位置上的九五之尊,他就是不堪为君,不堪为臣,不堪为子。

废太子只是被废,已经算得上是幸运了。

但这次被废带来的影响却远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楼荪楼术这样,经历几次阴谋险局都不改其绝对忠诚的门客背去,就是一个讯息。

至少短时间内,废太子是没有争夺皇位的资格了。

虽然盛晚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可是自古以来,有哪个废太子能活得好好的?

她如今放弃储君之位已经是迫不得已,剑走偏锋。若是彻底摆烂,在新皇手下做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倒也算好结局。

但就算是这样,也必须得在她把认同值刷到及格线,再不引起其他人怀疑的情况下自由操控这具身体之后,而不是现在。

她只能尽力挽回。

还好她从记忆里了解到楼术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就是给他个线索,再欲语还休几句,加上那些不断深化的过往幻觉,他自己就能脑补出很多剧情。

虽然不知道楼术脑补了些什么,但对废太子的认同值又涨回了十,足以说明,暗示楼家水患一事,这一步她走对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回到盛家了。

这么想着,平稳向前的马车就蓦地停了下来,车旁的裕安轻声说了句什么,盛晚没有听清,但她听清了寿康那熟悉的微细嗓音:“殿下。”

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徐徐前进,因为认同值不高,和这具身体融合得不是很好,时常感到头晕的盛晚乏力地闭眼。

直到被扶下马车时,看到颇具古典气息的红墙黑瓦,笔直对称的宫殿分散在两侧,盛晚才垂首。

和她料想得一样,圣上召太子入宫了,还是慈宁宫。已逝皇后的寝宫。

片刻后。

未来得及更换衣袍,更别提梳洗,和束发戴冠的萧无恙伏在简朴空旷的宫殿内,墨色发丝垂落下来,将他清越的身形衬托得越发瘦削。

假寐的皇帝却无波无澜,睁开眼打量了一下他的嫡长子。

垂眸的九五至尊徐徐开口:“太子为何不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