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于天

在场的荀家儿郎只有荀承一人,可荀承这脾性……

被众人凝视的荀承面不改色地清了清嗓子,接过顾元达手中的长弓:“少主,我帮你把角弓收起来吧。”

顾元达:?

他默默地低下头,乌眸对上荀承,却接收到荀承“加油我看好你”的鼓励。

事已至此,自不可能再在客人面前表演“猜猜谁是主人”的游戏。

顾元达任荀承拿走角弓,轻身跃下马车,走到孙策身前:

“孙将军勿忧,是非曲直,我等有目共睹。多谢孙将军仗义出手,顾至铭感五内,我等亦只是路过此地,若孙将军想要取水,尽请自便,无需顾及。”

顾至……孙策暗中默念这个名字,着实猜不出这人和冯枋口中的顾栾到底有什么联系。

孙氏军队前去溪边汲水,孙策留在原处,与顾元达客套闲聊。

他们二人皆不是扭捏矫饰的性子,初时因为生疏,不免有些客套而寡淡,但当聊起武技,有了共同话题,他们的交谈逐渐变得热络起来。

史书记载,孙策“美姿容,好笑语[1]”,与他相处过的人,皆“莫不尽心,乐为致死[1]”。

可见与孙策相处是多么宽畅的体验。

现在的小霸王还没有失去父亲,尚不足十七岁的他,还不是那个东渡长江,以杀止乱,短暂地在历史长河留下眩目光晕的英杰。

他仍带着雏鸟初离巢的少年意气,不为成人的烦恼所扰,光鲜而纯粹。

“我对剑术不算精通,却也比一般人强上不少,若有机会,咱俩定要比试比试。若顾郎擅长舞枪,我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要插上羽檄,跨越千山万水找你邀战。”

顾元达略一晃神,就听见孙策半玩笑半认真的话。

他佯作深感头痛的模样:“看来,为了我以后的清静,哪怕我真的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得藏一回拙——”

“这么点水如何能解渴?还不再去多接几袋?”

凶戾的男声洪亮而刺耳,掩盖了所有温声细语。

顾元达话音微滞,看向发作之人,正是那位冯督军。

冯枋骂完为他递水的士兵,将空了的水囊往地上一掼,“真是没眼力见,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簇拥在附近的士兵无人敢吭声,唯有倚着山岩、闭目养神的孙坚忽然睁眸,睄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我教训个人也要孙将军管?”

孙坚不欲与他浪费口舌,当做没听到,重新闭上眼。

反倒是孙策深感不忿:“这冯枋,又来这一招,天子身边的阉人都没他能狐假虎威。”

顾元达却觉得有些奇怪:“溪水距离他的歇脚地这么近,既然渴极,为什么不自己去溪边痛饮,反而要让下属一来一回地递水?”

“大约是你那一箭,将他射破了胆,叫他没胆子到溪边来吧。”

不对。

顾元达在心中否决。

冯枋先前那模样,虽有几分惊惧,但那惊惧并非来源于他的箭矢。

真正让冯枋选择息事宁人的,是孙坚的那句“何必节外生枝”。

可即便是冯枋做出让步,他也没有理由一直留在原地。

溪流这么长,相距甚远,他们几人只占了下游,冯枋大可以去最远的上流饮水,就跟冯枋身边的那些骑兵一样。

“孙兄方才说,他‘又’来这一招?”

“正是,”孙策往孙坚的方向瞥了一眼,悄悄地朝顾元达挪近,“这冯枋,真的很能折腾,一路上挑剔这挑剔那,每当经过水源的时候,非要把水源边上的人赶跑,说是怕别人在他喝水的时候下毒,啧。”

非要把水源旁边的人赶跑?

顾元达琢磨着这句话,心思百转。

那么,是不是能够反过来理解他的行为——

冯枋这次不靠近水源,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挨着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