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啼啁啾

“至于大舅舅,”因为不知道三人之间详细的血缘关系,顾元达没有盲目地加上“从”字,只笼统地称呼道童口中的“大从兄”为“大舅舅”,“就算说服袁绍出兵,也未必能解大舅舅的燃眉之急。倒不如,我二人亲自走一趟,伺机而动,兴许能找到机会。”

此话既出自顾元达真心,也是一次试探。

道童不疑有他,继续抖落信息,一来二去,轻易地被顾元达套了许多话。

关于二人的真实身份与相关情报,林林总总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道童虽自称是原主的舅舅,实际上并非亲舅,他口中的“大从兄”才是。

原主姓顾名至,小字阿湛,虚岁十七,因为尚未及冠,未来得及取表字,旁人便以小字或顾郎二字代指。

顾至出身颍川郡,为昆吾顾氏直支子弟,父母早亡,又无亲叔伯,由“大舅舅”(正是原主二人想救的那位)养育长大。大舅舅和原主母亲是亲姐弟,他们的父母同样早亡,只留下姐弟二人,交由伯父——道童的父亲鞠养。

也就是说,三代以内,原主只剩下大舅舅这一个亲人了。也难怪他会病急乱投医,跟着道童胡闹,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当然,关于动机一事,顾元达尚有几分保留。毕竟整件事仍有些细节上的逻辑捋不通畅,当然,因为于他接下来的行动并无妨碍,他也不急着深究,只抓紧时间,旁敲侧击,搜集最关键的信息。

比如大舅舅的困境,比如他们此行的目的,比如玉玺的由来……

繁杂的信息被抽丝剥茧,分门别类地归整,纳入脑海。

顾元达孜孜不倦地攫取着信息库,直到他听到道童姓“荀”,大舅舅被董卓那老贼巧立名目、抓捕入狱,高速运作的大脑才猛地卡了一下。

等等,姓荀,还在这个时候被董卓抓起来的人,那不就是——

瞳孔微震.jpg。

道童——荀承不知顾元达心中的震荡,一边帮忙看路,一边在不知不觉间抖落更多的讯息。

“……这次我俩偷跑出来,回去免不了要被傅叔臭骂一顿。”

荀承摇头晃脑,呜呼哀哉,并未留意顾元达略有异状的神色。

顾元达及时敛去异色,心想,上一回穿越,他身穿缩水,从20岁回到8岁,在古埃及足足呆了17年才成功回家;这一回,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但再次穿越,还魂穿到了别人身上。

如今这个身体对他毫无排斥,脑海深处也不存在什么第二个灵魂,更没有任何人告诉他穿越的原因。

原主的意识去哪了?他留在现代的身体怎么办?他还能不能再回现代,怎样才能回到现代?

这些问题,统统没有答案。

姑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在原主回来之前,牢牢守卫他所珍视的一切。若是哪天他可以回来,不至于像当年的他一样,对着满地的狼藉头疼无比。

而将心比心,如果原主和他互换身体,穿成了现代的他,也希望他能照顾好他家的所有猫咪,不要让它们饿着冷着。

正惦记着家里的几只祖宗,又听荀承继续说道,

“这次不但一无所获,被弓箭恐吓了大半天,还白送了一枚玉玺……亏大了,真的亏大了。本来嘛,好歹骂了他们几句,也不算太亏,可到后来,为了顺利脱困,咱不但昧着良心地夸了袁绍,还作了褒扬他们的诗,这岂是一个‘亏’字能囊括的?”

不管是瞎夸还是作诗,都只是顾元达一人。不过荀承似乎将他们二人视为一体,言辞间便用了“咱”这个字。

顾元达听着他的牢骚,意义不明地挑唇:“作诗褒扬?我为何要作诗褒扬他们?”

“你不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让我们成功离开,这才……”

“你再想一想我吟唱的那首诗,回忆每一句开头的那个字。”

荀承得到提示,凭着优秀的记忆力,将整首诗如数还原:“乌啼啁啾,散帙问知;合岸烟霏,兵销甲挂;之子何益,游丝荏染;师何以德,勇冠三朝。”

首字分别是:乌,散,合,兵,之,游,师,勇……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

等等,如果间隔着来看的话,那就是——

“乌合之师,散兵游勇!?”

得,别说褒扬了,这不就是直接把贬损甩袁绍等人的脸上,说他们是毫无纪律,只会逃散的杂兵吗?

“还说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正胆大如牛犊的人——是你吧!”

荀承忍不住吐槽道,同时在想,等袁绍那头发现这句藏头诗的真相,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对了,之前你把我挡在身后,不断给我做手势。那几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看不懂。”害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不敢轻举妄动。

却听顾元达轻飘飘地答道:“没有任何含义,随便动动罢了。”

???

荀承大怒:“顾至!你竟敢耍我!”

“舅舅何出此言,我只是觉得手指不爽利,所以转动一二,怎么就成了戏耍于你?”

“你你你!”

……

吵闹声渐远。

酸枣营中,袁绍看着写满诗句的沙地,不由深深地蹙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