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去。”他转过一道楼梯,躲开了她。但茱莉跟了上来,仍然执着地追问,“会很壮观的!我会带很多吃的东西——”
“我不去!”前面聚集的都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他不得不站住脚,等他们慢慢拉开距离,然而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和茱莉并排走了。
“我——”
“我不去。”
茱莉不再说话了。她失落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迈过一级级台阶。
雷古勒斯想着,要不要提自己的守则,让茱莉远离他——但他分明记得那个守则已经被自己亲口销毁了。如果这个时候提,就等于和茱莉重新建立起联系了。
他不能,绝不能——再和茱莉·希思有任何牵扯了!绝不能再继续这个可笑的错误了,她是他必须要远离的祸根,是怪病的传染源,是他被污染的过去……
不,比起那些,自己最不能承认并且接受的是,她是——
“你真的不去吗?”茱莉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但雷古勒斯默不作声,他加快了步子,想把她甩掉。但茱莉牢牢地跟在他身后,他怎么也甩不掉。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命令道,“别跟着我。”
“雷古勒斯!”
茱莉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好几个斯莱特林回头好奇地张望。雷古勒斯慌忙躲避到阴影里,把茱莉也拽了进来。
“别那么大声讲话!”
“对不起,对不起。”茱莉赶紧压低声音,“雷古勒斯,我……”
“茱莉。”
他打断了她,因为他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了,就如他讨厌那双简单到愚蠢的眼睛。
如果驱逐不奏效的话,那就哄骗吧。
他诚恳地握住茱莉的手,用前所未有的亲热语气对她说,“想去看狮子座流星雨是不是?那一定有趣极了,我会陪你去的。现在,你不要跟着我了,好不好?茱莉?”他在念她的名字时,语气柔软的就像一只猫在呜呜地撒娇。
茱莉呆住了。她垂下头,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捂住了半张脸,借着鲜艳的火光,雷古勒斯看见她露出的半张脸被映衬得红扑扑的,蓝绿色的眼睛不停眨动着,胆怯地偷看着自己。
他有点后悔用这种方式骗她回去。因为他自己好像也入戏了。他的胸口越发燥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这次,似乎是因为茱莉也有了奇怪的回应,他的心口就像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摩擦一样痒痒的。那一定——一定不是一只小狗。
过了好一会儿,茱莉才迟疑地问道,“那明天——”
雷古勒斯含糊不清地嗯了几声,把她的手撇开了,就好像甩掉一只剧毒的蜘蛛。
“我先走了。”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偷偷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只小狗从他的心口上驱赶走。
“雷古勒斯。”
一只手不舍地拽住了他的后背,他惊慌失措地看向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茱莉就已经扑了上来,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现在是真的有一只小狗趴在自己怀里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叫她起开,或把她推开,然而,他却静静地任她抱着,让她在自己怀里像小狼崽一样满足地打呼噜。直至茱莉松开了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雷古勒斯,你怎么了?”
“茱莉·希思,你——”
“我怎么了?”茱莉歪了歪头,伸手去摸他的脸,“你脸好烫,你不舒服吗?”
“离我远点……你怎么胆敢……”他□□着后退,痛苦地看着茱莉。是的,她现在很干净,没有粘上一点泥巴。可是她远比小时候更糟,那长期放纵不管的病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长,就像不清扫的浴缸暴露在空气里疯长着苔藓。而他就□□着身子泡在这脏臭的绿水里,茱莉·希思就坐在他身边,用沾满淤泥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身体。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有一点喜欢这样的感觉。不错,“喜欢”,他现在唯一能辨别出来的情感居然是‘喜欢’!
他从未如此厌恶自己,因为他刚才甚至异想天开,迷迷糊糊地想着,假如她不在赫奇帕奇而是在斯莱特林,最重要的是,她和自己一样,出身某个纯血的名门——或许小巴蒂·克劳奇说的对,自己的确是疯了!
他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自控力?或许说,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茱莉·希思对自己做出种种恶劣的影响来?她玷污了他,她败坏了自己心里的名誉,弄上了清洗不掉的泥巴!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他鼓足勇气用最大的力气把她猛地推开了,他满怀屈辱,夺路而逃。
茱莉匆匆爬上了楼,去找埃姆里斯和阿兰。他们正不紧不慢地往下走,茱莉跳上同一级台阶,和他们肩并肩走着。
“回来了?”
“恩!”茱莉高兴地点点头。
“你们要去就去,反正我不去,”阿兰打了个哈欠,“我要抓住机会好好休息,这一周实在太累了。”
“他说要来吗?”埃姆里斯轻声问,扶住了差点绊倒的茱莉。
“嗯!他说他会来的!”
埃姆里斯温柔地摸了摸茱莉的头,“很好,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轩辕十四’到底是什么样的吧。”
埃姆里斯安静地倚在扶手椅上,双脚在地板上飞快地挪移,整个人跟着椅子旋转起来,以椅子的支撑点为中心一圈圈飞旋着,画着一个没有既无起点也无终点的圆圈。他眼前的一切也跟着他搅起的漩涡急遽变化,当他转的最激烈时,视线中就只剩下了成群模糊不清的黑影,像振翅的乌鸦呼啦啦地掠过。
他停歇下来。乌鸦飞走了,转瞬无影无踪了。就像魔术的把戏,飞回了魔法师的神奇道具里。
魔术师的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布袋子,就像扼住仇人的脖子那样用力掐着,十只手指攥出无数条深壑。袋子已很破旧,浆洗的很白,但却并不是最初纯粹的白色了,黑色的油墨斑驳不请,勾勒了一个弯弯的半弧和两个圆点,这就算是一个最简单的笑脸。这是一样相当平凡朴素的东西,既无价值也无作用,之所以被魔术师保留多年,想必自有其中道理。
魔术师的目光越过淡黄色的纱帘、越过摇曳的烛光、越过残羹冷炙的餐盘,越过垂吊的绿色枝藤,一直停伫在一扇黄色原木的小圆门上。
伴着报时的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小圆门被轻轻推开了,先是探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东张西望,接后,整个身子都从门里钻出来了。她偷偷摸摸,踮着脚去拉大门,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正躲在暗处窥视着自己。
埃姆里斯不动声色,他悄悄起身,绕到她背后,低声问道,“你去干什么?茱莉?”
她似乎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她缓缓回过头,看见是埃姆里斯,便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埃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那你怎么不睡觉?”埃姆里斯笑着把她遮住半张脸的帽子拉了下来,露出她故作镇定的脸,“去哪?要不要我陪你?”
“不,不用,”茱莉慌忙摇头,“我只是出去一趟。”
“这个时间,你不该出去。”
“但是我必须出去!因为——”
“你不要觉得你次次都那么好运。你不怕费尔奇让你擦恶臭的尿壶,给你扔进冷冰冰的地牢吗?或者,去和禁林里可怕的大怪物交朋友?要知道,我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吓唬你玩。现在,老老实实回到你的小床上睡觉。如果你不想睡,就留在休息室,我教你下巫师棋,给你补习功课,或者就这样无所事事的聊会天,总之,不要再忤逆规则,明知故犯了。”
他挡在了小圆门前,仍然是那种体贴的微笑。
“可我已经约好了——”
“布莱克对不对?”他脸上的笑容像变戏法一样转瞬消失了,“你们约好去哪里玩?噢,一起去擦尿壶,真是非常浪漫……”
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说,“我是为了你好。这也是我们的约定……”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无意识地使劲攥紧手里的布袋子。茱莉注意到他的动作,脱口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没什么。”他慌忙把那个口袋藏到他背后,眼神紧张地飘来飘去,躲避着茱莉奇怪的注视。他匆忙走开了,拽开了男生宿舍的圆门,干巴巴的对茱莉说,“你去吧,注意安全。”
圆门合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