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摇篮曲与小提琴

“你们干嘛都说我是兔子!”阿兰气的跳了起来,“我才不是那种软弱胆小的动物呢!”

“可是兔子很可爱啊。”埃姆里斯偷笑,“对不对,爱吃萝卜的小兔子?”

“那你就是装模作样的大狐狸!”

“哎呀,可我很愿意当狐狸,因为狐狸吃兔子啊,”埃姆里斯温柔而阴险地笑了,“还是大卸八块,开膛破肚的那种。”

“你!”阿兰气的大叫,埃姆里斯笑的更开心了。

茱莉没心思听他们打打闹闹,她满脑子都是雷古勒斯和她“断交”的事,她又变得郁郁寡欢,颓丧地垂下了头,无形的狗耳朵耷拉了下来。

“茱莉,你心情不好吗。”埃姆里斯很快注意到她的失落,适时地收起了玩笑话。

“不,没什么。”

她急急起身,躲到休息室的角落去看书。她始终躲在帷幔后面,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自己。当埃姆里斯和阿兰掀开帘子看见她哭的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时,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没有见过茱莉掉眼泪——即使是那次心有余悸的扫帚危机也没有。

“你怎么了?”埃姆里斯轻声问,手搭上了茱莉的肩头。

茱莉憔悴地摇了摇头,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看着书架。

“有人欺负你吗?”阿兰不懂茱莉为什么哭的这么委屈,他狂躁地摩拳擦掌,现在他摘下了眼镜,所以他的怒容显露无疑,“我去揍他!”说着,他举起他瘦弱的手腕,挥动着毫无威慑力的拳头。

“没有!”茱莉焦急地摇着头嚷,“没有人欺负我!”

“别哭了,好不好,”埃姆里斯掏出他的手帕给她擦眼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伤心,但是看见你伤心,我也不好受。”

“你到底为什么哭?不会是你又被罚禁闭了吧——可昨天魔药课一点差错都没出啊!”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我们——我们不是家人吗?”阿兰的语气缓和下来,他蹲下身,也去擦茱莉的眼泪,“我们会一起收拾欺负我们的人,对不对?”

茱莉渐渐平静下来了。她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昨天发生的事。

埃姆里斯似乎早有预料,对此并不怎么惊讶,他只是问茱莉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零食。而阿兰则大为气愤,他抽出魔杖,声称要和雷古勒斯决斗,“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这种事早晚都得发生!”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错,茱莉。”刚才还沉默的埃姆里斯突然说,“就像他说过的,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所有地方都不一样。”埃姆里斯停顿了,好像并不想多讲。过了会儿,他稍稍提了一两句,小心地斟酌着用词,“你听说过纯血,对吗?他是一名纯血,而你,是麻瓜出身。”

“这有什么关系吗?”茱莉问,更加不解了。

“对于脑子里满是狗屎的人而言,这关系很大。”阿兰接道,更加恼恨了,“他们都是变态,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实际上什么都不懂!就像我爸我妈,他们都是疯子!”

茱莉并不十分明白这个概念。她想当然地说道,“雷古勒斯不是疯子,他精神状况还可以吧,虽然昨天——”

“他不会察觉到自己变疯了!因为他待的地方都是疯子,讲着疯话!这是最可怕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学疯话!奶奶告诉我,如果一个人听疯疯癫癫的话长大,他长大以后也不会正常——”

茱莉越听越糊涂,“可是,雷古勒斯很正常啊,他从没有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或者哭哭啼啼,摔砸东西。”

“不,他们不是精神生病了,而是思想生病了,”阿兰接着说,表情越发厌弃憎恶,“这病无药可医,没人能救他们!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承认的东西。”

茱莉呆呆地望着地面,盯着自己的脚尖愣神。

一只手伸进她的视线里,逗弄般地摇了摇,然后缓缓地张开了手指,手心躺着一枚紫色包装皮的糖。

“别难过了,好不好?”埃姆里斯把手伸的更靠前,要她来拿,“甘草味……尝尝。”

茱莉接过糖。她拆开糖纸,把亮晶晶的糖块含进嘴里,等它在舌尖慢慢化开。

“现在有没有高兴一点?”埃姆里斯轻轻摸着她的头,指尖伸进如同柔软的阳光织成的细细金丝,把卷曲的波浪挑开,耐心捋顺,替把她碎发理到耳后。

茱莉开心地点点头。埃姆里斯和阿兰彼此对视了一眼,松了口气。

“我们不要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吧?”埃姆里斯轻松地说,对茱莉眨眨眼,“我们快去吃早饭吧。”

魔咒课上弗利维教授讲了合唱团的事。他笑盈盈地对全班同学说,“在下课之前,我有件事要通知你们:有意加入合唱团的人,明天下午三点到音乐教室来报名。”

茱莉蠢蠢欲动,竖起耳朵听着。

“我们欢迎有会乐器的同学来,”弗立维教授神采飞扬,“我们准备在圣诞节的时候表演。”

弗立维教授不止教魔咒课,他还是合唱团的指挥,因此他也负责学校的文艺汇演,他对这份工作非常热情。茱莉把身子往前倾,以便能看见弗立维教授。弗立维教授讲到圣诞节时,由于太过激动兴奋,而在书堆上摇摇欲坠,他好不容易才扶住了书架站稳。这是由于他的个头像侏儒那么矮小,为了能够到黑板,只好踩着一摞书或矮凳。他一说话,鼻子下蓄着的小胡子就一翘一翘的,“选完人,我们就开始排练……”

弗立维教授眉飞色舞,情不自禁地把教鞭像指挥棒那样挥舞起来,“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很棒的曲子,今年大家可以一饱耳福了!”

茱莉悄声问旁边的埃姆里斯,“听起来,他们是不是只要乐手呀?”然而埃姆里斯似乎在沉思,并没有回应她。

“希思小姐,我们是合唱团,当然要唱歌的人啊。”

茱莉连忙坐正。弗立维教授接着说,“不过乐手也很重要……”他忽然变得垂头丧气,“我们曾经有很多优秀的乐手,不过,他们去年都毕业了……”

下课时,茱莉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去问弗立维教授,“教授,我可以问问明天考什么吗,我听说是要唱歌……”

弗立维教授愣了一下,“没错儿,不过没有指定的歌,只是试一试,唱什么都可以。”

茱莉稍微放下心来。弗利维教授推了推眼镜,高兴地端量着茱莉,“这么说来,你想要加入合唱团喽?”

“是的,教授,我很喜欢唱歌。”

“这真不错!”弗立维教授欣慰地点点头,对她很是期许,“我很期待你明天的表现。”

茱莉谢过弗利维教授,去追埃姆里斯和阿兰,他们正等着她一起去上草药课。这门课是他们院长斯普劳特教授教的,在一个种满了形形色色植物和果蔬的温室里,戴上厚厚的手套去侍弄那些有各种神奇效用的花花草草。

“要考唱歌!可是我不知道唱哪首,”茱莉紧张地对他们说,心里更加没底,“其实我唱的歌都是我自己编的……十来首,歌词经常混淆。”

“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音乐家哩,”阿兰不以为意,“自己作词写歌,真厉害不是?不过我猜你的歌就是哼哼唧唧加上无厘头的梦话。”

茱莉瞪了他一眼,仍然心事重重地考虑着自己明天该唱哪首。埃姆里斯突然开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报名。”

“你也想参加合唱团吗?”

“我不确定。”埃姆里斯迟疑地说,“我只是想去看一看。不,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茱莉和阿兰异口同声,但埃姆里斯很快转换了话题,“对了,你们知道制成治疗恶性冻疮药膏的草药是哪个吗?我忘了……”

阿兰怀疑地盯着他,“你是我们三个人中学习最好的,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我们有学过冻疮药膏吗?”茱莉茫然的回忆着上周的每一节草药课,完全不记得斯普劳特教授提过“冻疮”这个词。

“是袋子草啊,”埃姆里斯抱歉地笑了,“肚子里盛满泪水的袋子草。它有一个故事,你们知道吗?”

“我们不知道,”阿兰气哼哼地,“你就是喜欢明知故问,把我们当傻子一样哄。”

茱莉见有故事听,顿时兴趣盎然,连忙催促埃姆里斯快讲。

“传说,它源于一个人的忏悔,因为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而把眼泪藏在肚子里,受着良心的折磨。所以它的汁液微苦,就像甘草的味道。”埃姆里斯停了一会,声音越来越微弱,“永远的悔恨。”

阿兰和茱莉大失所望。阿兰对这个谜语般的故事感到相当无趣,而茱莉则是完全没有听懂。

让她不明白的是,如果袋子草一直把悔恨的泪水装在肚子里,那么它永远无法真正的改正错误,从自责中得到解脱。

茱莉终于下定决心从她的曲库中挑了一个她认为最优美动听的一首,她在黑湖边上练了一会,无视了阿兰和埃姆里斯略显复杂的眼神。

“出乎意料的,你唱歌居然很好听,”阿兰坦率的评价道,“但是歌词未免太幼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四岁小孩的摇篮曲。”

不想茱莉闻言惊喜交加,“你怎么知道它是摇篮曲的!”

“如果你想唱,就唱吧,”埃姆里斯鼓励道,“我倒是很喜欢歌词,‘睡吧,我所爱的王子,我将永远守望你’。”

于是茱莉轻声唱起来,“睡吧,我所爱的王子。我将永远守望你,即使我回归大地,化为泥土。不必哭泣,不必找寻,我们将在金色的梦里再会……到那时,一定会有新的故事再临……”

“我最佩服她的一点,就是她做一些事情完全不尴尬,”阿兰无可奈何地摊开手,对微笑着打节拍的埃姆里斯说,“和她在一起,我感觉我也变幼稚了!”

“你一直很幼稚,兰。”

茱莉一口气唱完了,她红着脸问两个躺在草地上的听众,“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

埃姆里斯和阿兰使劲鼓起掌来,茱莉一屁股坐在他们身边,害羞的捂着脸笑了。

“埃姆,你真的不去报名吗?”茱莉问,私心里希望着他能和她作伴。

“我不去。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小提琴了,我肯定选不上的。”

茱莉和阿兰同时惊叫起来,“你会拉小提琴?”

“我很小的时候,我认识的人教给我的,学过一段时间。现在早就生疏了。”

“你可以试一试,”茱莉说,“或许你可以——”

“不,我不会去的。我不会再拉小提琴了。”埃姆里斯坚决地回答,似乎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如果你想要我陪你,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唱歌。”

他们回到城堡里,然后分了手。阿兰去图书馆复习功课,埃姆里斯和茱莉则去报名参选合唱团。

“你会拉什么曲子?”茱莉问道,对埃姆里斯会拉小提琴这件事仍然很好奇。

“我只会拉那么两三首最简单的,而且拉的很不好。”他答道,声音消沉不安。

“两三首也很厉害了,我什么乐器都不会呢,斯旺曾经教给我吹口琴,但是我的口琴被我弄坏了。不过,我会用树叶断断续续地吹口哨,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音乐呢。可是如果把树叶吹破了,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埃姆里斯也跟着笑了起来。过了一会,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哀伤和希翼两种情绪混合纠结在一起,在他的脸上像变化的流云般浮动不定。

“拉小提琴是很愉快的事。”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都是很愉快的。”

“嗯,这也是我很羡慕你的一点。”

“那为什么后来不再拉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平淡的回答,“因为老师死了。学小提琴又很贵——所以就不了了之了。艺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碰的起的。”

“不能自学吗?”

埃姆里斯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他们来到弗立维教授指定的音乐教室,令茱莉吃惊的是,并没有多少人来报名。她看见了比阿特丽丝和拉文克劳的找球手卢卡斯·帕特尔,他们都等在那里准备考试。

比阿特丽丝看见茱莉欣喜若狂,她亲热地拉住茱莉的手问了她许多话,茱莉好不容易才从比阿特丽丝闷得喘不过气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埃姆里斯·诺曼,埃姆,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我认识的格兰芬多的朋友,比阿特丽丝·弗洛里安。”

他们握了握手,寒暄了一下,算做是彼此认识了。

“这么说,你们也都是来报名的?”比阿特丽丝欢快地说,“弗立维教授临时有事出去了。还有,钢琴手已经定下来了,他弹得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