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和她的过去

茱莉八岁了,同龄人大多已经对加减乘除滚瓜烂熟的时候,她依然在掰着手指头数数,那副费劲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急火攻心。而这完全要怪她自己。

在学校的时候,她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解读叶子和石头的语言,而不是研究她糟糕的数学题。她的成绩很烂,她的姑姑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一边手把手教她数数,她的姑父一口口喝着酒,带着醉意,幸灾乐祸地嘲笑她。

茱莉·希思不喜欢学校。她本能的不喜欢她刻板严肃的老师,因为她像一根织毛衣的棒针,要把她的学生们织成她想要的样子。她不允许故事,更不允许幻想,只需要看课本就够了——还得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而且一字不差。即使是很喜欢看书的茱莉也再也忍受不了。她的眼睛盯着课本,灵魂却早飘到九霄云外,神游各方。然而,她的白日梦总是被打断,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总也答不上来。于是老师让她站起来,到最后面去罚站。她让谁也不许理茱莉,如果有一个人敢和茱莉说话,那么他也要和茱莉一起罚站示众。令老师满意的是,没人愿做出头鸟去和茱莉搭话,羊群会孤立精神不正常的羊,这也是人之常情。

所有人都说:这个孩子多么奇怪呀!言下之意她是个“怪胎”。

大人们多么聪明啊,他们相信凭借累积的几十年经验,扬言通过外表,就能判断出一个孩子将来的成就。即使茱莉还没有到疯疯癫癫的地步,但人们已经在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道衣褶、每一道步伐间窥见了疯魔的影子。

她有一头灿烂的金色头发和蓝绿色的大眼睛,肉乎乎的脸蛋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好像总是感到害羞似的。她有着红润鲜活的嘴唇,一笑就露出一口奶白的乳牙,洋溢着天真快乐的笑容。她的皮肤很白,更加凸显出左眼角那颗黑黑的痣,活像一粒微小的泥巴贴在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孩子实在很不爱干净。无论什么时候看她,她的鼻头上,脸颊上,手背上,总也有擦不完的泥巴。更别提她一年到头总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衣服,一点没有其它小孩子的衣服色彩缤纷的样,因为这些衣服往往是她姑妈拿不要的衣服改小的。她上学时,臃肿的校服外套里面往往是一件破旧的毛衣,衣领起着灰色的球,她总是用手指搓着这些球玩,丝毫不觉得难看,脚下还踢踏着一双早就掉了漆的黑皮鞋,蹦蹦跳跳地背着姑父干活剩下的大书包去学校。

孩子们之间最喜欢攀比了。茱莉又蠢又笨,衣服还那么破,很快成了他们的笑料。有坏心眼的小孩竟然说自己亲眼看见茱莉的衣服上爬着虱子,为此他拿他班长的声誉担保。很快没人再搭理她,大家都害怕被她传染上虱子。那天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画自己最喜欢的动物,这个聪明伶俐的班长画了一只狮子,他画的很用心,老师为他的卓越才能加以表扬称赞。那个好心肠的老师说,“班长,你画的是什么呀?”班长大声说,“狮子!”他故意把音调念得像虱子,底下哄堂大笑,大家都看着茱莉。茱莉的头发是金黄色,就像狮子——不,虱子!讨厌鬼!而那位老师,还以为是小孩子不懂得“虱子”和“狮子”的区别呢,她也温柔的笑了,奖励给班长一支漂亮的笔。

学校里,老师落到茱莉身上的目光,总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但他们出于长辈的和蔼可亲,什么也不会说。但是私底下时髦靓丽的女老师们闲谈时,偶尔想起这个傻孩子,总要提及那一次具有纪念意义的家长会。茱莉的姑妈,一个粗俗无知的女人,气喘吁吁地拖着布袋子赶来学校,一边痛骂着不会学舌的茱莉,一边挨个找茱莉的教室。她惊动了每个人,当她闯入了茱莉的那个班级,大伙面面相觑,只有茱莉露出惊喜的笑容去迎接她。

姑妈看见茱莉可没有什么好气儿,她怒火中烧,差点就骂了茱莉一顿。她强迫自己把火气往下压,冷着脸和老师们打了招呼,一言不发地坐到后面去了。老师也有意无意地在姑妈面前透露了茱莉在学校的表现——孤僻、奇怪、想入非非,不合群。

姑妈带着茱莉回家去,一路上心事重重。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骂她,而是对茱莉说了很多话,而这些话都是她认为掏心窝子的话,

“等你长大后就会发现,这些全部都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考虑点实际的,茱莉,别再想着童话故事,你以为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呀?那都是走投无路的人编着骗自己玩的东西。”

“好好学习,这才是真正有用的,你知道在学校里学习是多么好的机会?你的幻想在你未来需要吃饭的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你没有时间去想象。认命吧!”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孩子。但是你不坏,不见得别人就不会来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