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点反应,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男人朝她点了下头。
姜思鹭愣愣地看了他一会,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忽然伸手去碰他面具。
对方猛然撤回身子,把她手也挡开。姜思鹭猝不及防,手背“啪”的一声。
迅速红了。
她也没当回事,还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
男人却慌了。
他脚步匆匆去了仓库,拿出块毛巾来,用凉水浸湿,然后敷到姜思鹭手背上。她垂眼看着他的手,真是越看越觉得……
“阿k,”她说,“你真的好像我认识的那个人。”
她抬起眼,眼圈一红。
“可是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他手不动了。
姜思鹭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抹了把脸,匆匆起身“有点晚了,我先回家了。”
他目送她离开,第一次没有送她到门口。沉默半晌后,他把手伸到面具底下,从下往上地掀起来,然后自耳后摘下。
面具底下,是一张好看得惊心动魄、却消失了很久很久的脸。
他往后一倒,身子落进沙发里,指尖还是她手背的柔软触觉。
“姜思鹭,”他喃喃自语,“你……怎么总是自己一个人啊……”
……
今日暴雨。
从那晚之后,段一柯一直对暴雨天有种抵触。再加上姜思鹭也没有像往日一样来店里,他心中有种莫名的烦躁和担忧。
好不容易扛到快打烊,他账目几次对错,总算全部核上。刚准备回仓库,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起眼,看到姜思鹭捂着大衣口袋闯进来。
她头发都湿了,衣服也湿透了,脸上全是雨水。段一柯心里一紧,赶忙回房间给她拿毛巾。
毛巾浸入热水,他的手也热起来。拿着毛巾出来时,他看见姜思鹭从大衣口袋里往外掏,掏出一只手掌大的小猫。
太小了,也太瘦了,感觉抓的力气大一点,身体就会被折断。
“我白天有点事,”姜思鹭抬头望着他,“晚上路过,想着来看一眼……”
段一柯一愣。
她和他解释什么。
然后这思绪就被小猫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
“别抓我!”姜思鹭低头轻叱一声,抬头继续说,“楼下碰见的,都不会找地方躲,感觉要被雨浇死了。”
段一柯下意识地伸出手,她就把那小猫放到他手里了。
还是只狸花呢。
他忽然心里一疼。
他手大,抓起来就牢一些。小猫的颤抖传到他手掌上,他用另一只手摸了下它后背——大约是他刚碰过热水,手的温度高,猫被很迅速地安抚住了。
姜思鹭也很惊讶。
段一柯抓着它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姜思鹭跟在他身后。到了那个男女共用的洗手台旁边,他把水池塞子塞住,调整着温度,放了半盆温水进去。
小猫冰凉的身体被放进水池,没怎么挣扎。
“可以的,”姜思鹭撑在洗手台上看他给猫洗澡,“手法很娴熟,养过?”
他点了下头。
给猫洗干净,他示意姜思鹭先看一会儿,然后去仓库里拿吹风机。二柯以前是不怕吹风机,他不知道这野猫怕不怕,想着试一下。
谁知道刚在它身边打开,它就炸了。
“嗷呜”一声挣脱他的手,顺着他手臂往身上爬。姜思鹭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小猫亮出爪子,朝着他脖颈就是一抓——
从喉结一路往锁骨蔓延,生抓出三道血印。
她第一次听见他发出声音,是“嘶”的一声。
猫跳走了,滚去沙发,虎视眈眈看着他们。姜思鹭也顾不上它了,回头看着男人的脖颈,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
“疼不疼啊?”她说,抓了两张纸,探过去给他擦。男人往后撤了一步,她急了,一把拽住他领口,说“你过来点!”
领口瞬间被拉到锁骨以下。
大雨没有尽头的下着。
他的锁骨露出的瞬间,房间里陷入要把人撕裂的沉默。
姜思鹭拽着他领口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她往后退,退到沙发前,然后坐下去。
是谁在说话啊?
“姜思鹭,你咬我一下。”
“咬疼一点,我会醒得快一点。”
“咬吧,他会回来的。”
……
猫似乎都觉出气氛不对,不叫了。姜思鹭撑住额头,闭上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把面具摘下来。”
男人一动不动。
她放下手,抬起眼,凶得要命。
“段一柯你给我把面具摘下来!”
对面的男人这才僵硬地抬起手,慢慢覆到面具一侧,顺着脸的轮廓往另一侧抬。
先露出的是脸。
然后是右眼,右边的眉毛。
眉心。
她忽然没有耐心了。
她站起身,两步冲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把面具猛然掀开。
她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那张脸,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又和她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眼睛完全黯了,只剩下一点点光,在很深很深的地方,马上就要灭了。轮廓几乎是贴着骨头在长,说是只剩一层皮也不过分。
她去捶他肩膀。
“你是混蛋吗?”她捶一下骂一句,“我们找了你多久啊?”
“跳海是吧?”她逼近他,他后退,她逼得更近,把他抵到墙边,“飙车是吧?酗酒是吧?”
他身上的烟味全灌进她鼻腔里。
“抽烟是吧?”
“装不认识我……是吧?!”
他忽然抬手,握住她手腕。姜思鹭几下没打着,头一低,照着他肩膀就咬下去。
段一柯连点声音都没有。
她咬得嘴里弥散开一股血味,又因为剧烈的哽咽而中止。段一柯下意识地抬起手,手从她后腰穿过,把她扶稳。
跌进那个怀抱的一瞬间,她放声大哭。
她的头发被雨淋湿,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很快把他的肩膀也晕湿了。段一柯低下头——
她又哭了。
她来这里一个月都好好的,他一出现她就又哭了。
抓伤尚在刺痛,他心里却只有内疚。沉默了好半天,才发出一种嗓子很久没用过的声音“别哭了。”
她还是特别凶,张牙舞爪的。
“你说不哭就不哭啊!”她眼泪全流进他怀里,“你玩什么失踪啊!你装什么陌生人啊!我都急得要去找段牧江了你知不知道……”
段一柯轻轻拍了下她后背,她整个人都崩溃了,揪着他衣服往下滑,又被他揽住身子。
好不容易等她哭完了,他轻声解释“我就是,想你还没结婚的时候,再照顾你一下……”
她一愣,眼泪又开始往外流。
段一柯绝望了,靠在墙壁上,仰着头,脖子上还三道新鲜抓痕。
最后是她自己不哭了的。
她抬眼看了下伤势,站起身子,说“抓太深了,先去打疫苗。”
她从他怀里起来的瞬间,段一柯心里一下空落落的。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见她回过头,很气急败坏地说
“谁说我要结婚了!谁说我要结婚了!你问过我吗,你都给我安排好了你民政局啊!”
啊听上去。
和“你怎么不去竞选人大代表”那句话,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段一柯暂时没时间琢磨这个事。
他反应了一会她的话,感觉自己好像那种快被流沙没顶的人,脚底下,忽然踩到一片平地。
她又过来抓了他手腕一下,他就被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