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一会,她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车身那个油漆刷的“d”上,又被烫着似的移开目光。
“来都来了,”她说,“我先去看下龚九他们。晚上咱俩,直接飞北京。”
她进门的时候把龚九吓了一跳。
脸色惨白,头发被水浸得一绺一绺。一个男孩子牢牢跟在她身后,满脸都在担心她走着走着昏过去。
他赶忙给她拉了把椅子过来,倒了杯茶。
“姜师妹,”他说,“你这个突然出现,未免也太突然了。”
姜思鹭喝了几口茶,又有空调吹着,缓过来了。
“不突然,”她说,“我不是早就说,那个电视剧播的时候,来看你们吗。”
“哦,那个剧啊,”龚九笑笑,坐到她身边,“有个人原型是我吧?师父一眼看出来了,还问我,说我看着像个笑面虎,私下嘴那么毒啊。”
姜思鹭恍惚片刻,回道“这可不是我的错,人家听你采访录音都能听出来你这隐藏人格……”
好奇怪啊。
或许是古村时间流动缓慢,她只是和龚九说了几句话,就像是又回到了一年前。可惜徐师父今天不在,她也只能和龚九多聊几句。
“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呢,”龚九毫无预兆地开口,“那天帮你在外面等了一夜那个男孩子……你们两个还挺好的吧?”
姜思鹭瞬间愣住。
“我上个月还去看《她的狮子朋友》了呢,”龚九自顾自地说起来,“真不错,他演得真好……”
“那个,那什么,”一直沉默的笋仔打断了龚九,“小姜姐和段哥已经、已经分手了……”
龚九一脸震撼。
“啊这,对不起啊对不起,”他连忙道歉,“我平常都不刷微博的,我连电视剧都不看,就偶尔去市区看部电影,真不知道这些事……你俩分手了?天啊,太可惜了吧……”
笋仔都有点急了。
这人怎么不长眼色呢?
没想到姜思鹭沉默片刻,忽然追问道“哪里可惜?”
龚九一时被问住了。
他目光涣散了一下,扫过堂厅的几处木雕,最后落到院子里。
他说“是很可惜啊,他很爱你啊……是你要分手的吧?”
龚九好笃定啊。
姜思鹭轻笑一声,都觉得荒唐了。
“你都没和他说过话,”她说,“你就那次他来接我见了他一面,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
匠人的执拗起来了。
龚九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开始找证据。
“你质疑我是吧?你竟然质疑我!还好我当时拍了个照,留下证据了……”
他手指疯狂滑动屏幕,滑到去年的时间线,终于停住了。
“就这个!”他把手机屏幕往姜思鹭面前一举,“你看啊,他那天帮你等师父出来,半夜在石桌上写你名字!”
看清那照片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哽咽从姜思鹭喉咙里涌出来。
照片色调寡淡,拍摄的时间是去年冬天,她刚到蔡宅村不久。
她在门外等徐师父等得睡着了,他来接她回酒店。哄不回去,就帮她在门外站了一夜。
石桌上,是一个用手指就着砖墙灰白料写下的“姜”字。
一点,一瞥,一个王,一个女。
龚九一脸“赢了”。
“对吧,他就是很喜欢你!”他说,“我看到的时候都傻了,长成那个样,谈起恋爱这么纯情……我都没这么纯情……哎?不是,师妹,你怎么了……哎哎你别哭啊,我我我——”
“龚九,”她忽然站起身,“我还有点事,我得和朋友先走了。”
“哦,”龚九呆滞地点了下头——他姜师妹怎么眼泪流成那个样子,看起来又很冷静,“那你,慢走?”
他目送姜思鹭走远,又把目光收回照片,自言自语道
“他就是很喜欢你嘛。”
当晚8点,姜思鹭和笋仔飞抵北京。
笋仔还没和路嘉说姜思鹭回来的事,在里措辞了半天,最后决定,直接把她带到工作室。
反正路嘉最近又签了两个艺人,工作起来没日没夜,这时候肯定还没回家。
一推门就听见路嘉在打电话骂人。
“新人怎么啦?新人不是人啊?不是这俩新人,曹锵能去你们这节目当嘉宾?我告诉你,要是今天晚上你们还不把这事解决——”
抬头的一瞬间,她突然像被割断了喉咙似的,所有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思鹭站在门口,和路嘉遥遥相望。
以前总是她去抱路嘉,委屈的、哭的人也总是她。
可这一次,泪流满面的人成了路嘉。
她也不管对面“喂喂喂”的声音了,浑身颤抖地走过来,身上的力气像在一瞬间被抽干。
她抱着姜思鹭嚎啕大哭。
“思鹭,”她眼泪蹭了她一身,“你到底去哪了啊!”
她得在她身上哭了半小时,边哭边说话,像要把这一年的委屈全倒出来。很多事笋仔已经给姜思鹭讲过了,可她再讲一遍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抽着疼。
“怎么办啊思鹭,”说到最后,路嘉抽泣着问,“我们都找不到段一柯了,你说他到底去哪了?他东西我都好好收着呢,他也不回来拿……”
姜思鹭拍了拍她后背,轻声问“他东西在哪里?”
路嘉站起身,往工作室的一个小隔间指了一下。
“他也没什么东西,”她带着姜思鹭往过走,“之前住酒店,东西都是酒店的。我整理了半天,也就那么几件衣服,几本……几本你的书,银行卡,还有手机和电脑。”
她把隔间的门给她打开,姜思鹭走进去。
进去的一瞬间,她就闻到了非常微弱的,他身上的气息。
她忍住眼泪,慢慢蹲下身子。
她的书摞在他衣服上,像是被翻过许多许多次,边页都皱了。她翻开书,眼泪“啪嗒”一声落下来。
每一页。
每一行。
每一个空隙。
都是段一柯那个好看的字体。
“姜思鹭你回来吧。”
“我不要这些了。”
“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不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姜思鹭我要过生日了。”
“姜思鹭你说话不算话。”
……
她看不下去了。
书被猛然合上,路嘉又蹲到她旁边,手里拿着段一柯的手机。
“我每周都充电,”她说,“但是我也不知道密码,就一直没打开过……你知道的话,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告诉我们他在哪?”
她哽咽着“嗯”了一声,接过。开机后输入了自己的生日,看见了很多未读短信和。
基本都是工作上的。
有一些成远的,也是在和他发火,质问他去哪里了。
姜思鹭往下滑,一直滑,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能把他的去向告诉她。
她的手指忽然顿住了。
对话列表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她茫然地点开了那条对话记录,而后,眼神和神色,都一点点变得清醒而冷漠。
路嘉位置偏,看不清那对话框里说了什么,只觉得姜思鹭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锋利起来。
不等她开口问,姜思鹭忽然站起身,捏着段一柯手机的左手垂落,右手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
路嘉看着她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的瞬间,她冷冰冰地说
“黎征,你让段一柯跪下?”
作者有话说
d1k鹭鹭来给你做主了!
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