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感骤然涌上,南星张了张嘴,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如果端看外表,镜中的人不可谓说不是一位美丽的新娘。乌黑的发散落在背后、黑亮湿漉的眼神仿若林中麋鹿般,南星的骨架不大,容貌本就偏向于纤细昳丽。此时穿上女装,倒也显得没太多违和感。
南星恍惚地盯着镜子。
镜中美丽的新娘弯起猩红的唇,朝他露出个惨白的笑。
一瞬间,新娘美丽的、娇艳的容颜化为森森白骨。
白骨森然。骷髅却大大咧开唇缝,漆黑的窟窿裂开。它轻轻地、轻轻地笑了起来。咯吱,恍若骨头被折断的声响,惨白的惊人。
滴答。
一滴血从镜子上端坠落。
滴答。
头顶似乎传来了湿润的触感,有人按住南星的肩膀,低语着:“……真漂亮。”
苏淮从背后搂着他,恍然间他们的身体似乎嵌在了一起。
“阿星。”
苏淮对镜中穿着婚纱的白骨微笑,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迷恋地说着:“你真美。”他手指颤抖地碾过南星苍白的唇瓣,像揉着玫瑰的花蜜那般,糜烂出一片血色。
此情此景,按理来说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南星开始思考,这个场合下,他应该表演出恐惧吗?
……但是他演不出来。南星伤感地想着,毕竟他演技太烂了。
他不着边际地想着,但说实话,南星此刻确实不害怕。
因为他无法体会到绝大多数属于人类的感情,甚至情绪太过激动时反而会呕血。
南星本应该在很多年前就死掉的。
目前他活着,也只是勉强靠药物续着命。——这药物不知道是他爸从哪个地方搞来的,确实压制了南星的病情。但取而代之的也有副作用。
南星的神经像是被阉割了一部分。
他对人类正常情感的感知、对人类喜怒哀乐的感受都变得无比迟钝。
他知道人开心时会笑、人悲伤时会哭。是的,这是“人类”应该有的情绪表现。
但是人为什么会开心、为什么会悲伤呢?
南星不知道答案。
他也试图去学习、去演绎这些情绪。但是就从他这么多年被誉为演艺圈花瓶这点看来,他的学习是无比失败的。
曾有影评人刻薄地评价他:无论演什么角色都是在演自己,情绪始终浮于表面,游离在角色外。
这个评价无比正确。
因为感受不到恐惧,所以南星无法演绎出恐惧。因为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他在爱情剧中也只能板着一张脸。
——所以他才是演艺圈“花瓶”啊。
也许这是上帝和他开的玩笑。上帝给了他一张在娱乐圈中都屈指可数的好脸,却又关上了演技这扇窗。但至少南星能活着——能活下去就足够了。所以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白骨恍若只是幻觉。身后的人若无其事地开口,“阿星,在这最后的时候,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做的吗?”
南星眨了下眼,镜中的白骨美人重新滋生出血肉。
他弯起唇,镜中的新娘也同样眉眼弯弯,红润的双唇翕动着。
“……我们认识多久了?”
他问。
“二十年了,”身后的人轻缓地说着,“从有记忆开始,我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你。”
“二十年……好久啊,”南星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婚礼就要开始了,我想去见见其他人。”
“他们都在大厅吗?”
“是,”身后的人缱绻地拂过他的发,“他们都在大厅里。你要去见他们吗?他们看到你的模样肯定会很惊喜的。”
对方的触摸实在太亲密了,可却又仅仅保持在某个限度内,没有越界。
南星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的手,往前走了步,“那我先去大厅了。”
“嗯,顾景也在大厅……”
苏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而笑起来,“我就不陪你去了。”
他挥挥手,主动放开了禁锢住南星肩膀的手,“阿星,再见。”
南星往后台门的方向走去。
在掀开纱帘走出去之前,他忍不住往后看了眼。
苏淮正沉默地站在原地,南星对上了那双黑黝黝的瞳孔——对方正以一种舔舐般的、叫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注视着他。
见到他回过头后,苏淮露出了个极温柔的笑。
他弹动着舌尖,似在说着什么。
南星努力辨认着对方的话语——但是那声音太小了,几乎被淹没在气音中。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