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还是孩子,未曾长大……”
——杏子记得,佐藤文当时是这样说的。
“我听过爷爷奶奶曾经打给父亲的电话,那种语气,与父亲对我说话时如出一辙。
“突然我就明白了,父亲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对他宽容过,也没有教过他如何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大人。”
佐藤文依旧把自己裹在窗帘里。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与杏子正常地交流。
“我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强求他做一个好家长。
“那么……我需要包容他。
“同理,那些同学也是。他们都只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说到这里,佐藤文的语气里并没有疯狂。有的只是浓浓的疲惫,和对生活的失望。
田中杏子默默地听他诉说。
“而现在,父亲他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心情去报复那些同学。
“唯一想做的事,只有体验一下脱离父亲掌控的人生。哪怕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窗帘的布料隔绝了两个人,却仿佛让人变得更加坦诚。
“就算这样,你也要劝我回学校吗?”佐藤文问。
他往后靠了一下,似乎害怕听到什么让他厌恶的答案。
即使能宽容别人,但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依旧不想再被人操控人生。
“是的。”
即便明白佐藤文的意思,杏子依然点头。
“我并不想掌控你的人生……但,你现在做的事,也只是违背你父亲意愿的事情,不是吗?”
“即便已经自由,你依旧活在被父亲掌控的延长线上。
“可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呢?”
田中杏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
“……”
佐藤文哑口无言,态度有些动摇。
“若是你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届时,再选择是否通往地狱,也不算太迟。”
趁热打铁,田中杏子继续补充。
“能决定你人生的人,只有你自己。”
“……我明白了。”
沉默片刻,似是在思索杏子说的话,然后佐藤文点头。
他一点点松开卷起的窗帘,走了出来。
田中杏子不会忘记他那时的模样。
染成黄色的头发,有些发炎的耳洞,还有比月亮更明亮的眼睛。
这样温柔的孩子,为什么会变得疯狂,最终走向灭亡的结局。
甚至连尸体都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干裂得一触即碎,化作尘土。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人生吗?
……到死依旧被操纵着的人生。
田中杏子无法释怀。
“与其有这个闲心担心别人,倒不如多担心一下你自己。”
与谢野晶子叹气,伸手揉乱了杏子蓬松的头发。
“你就是太善良了,明明你也是受害者不是吗?不论事实如何,错的不会是你……你更没有必要为此难过。”
“嗯。”
杏子点头,眼神里却依旧有化不开的忧郁。
她完全没有反抗与谢野对自己的头发动手动脚。
“你啊,想点开心的吧?”
放弃了揉乱杏子的头发,与谢野抬手在她头上打了个脑瓜崩,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很好,这瓜还没熟,需要再睡一会儿才能熟透。”
摩挲着下巴,与谢野晶子做沉思状。
“噗……我的脑袋不是瓜。”
田中杏子终于笑了,她伸手锤了一下与谢野的肩膀。
“你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与谢野并没有反抗杏子的拳头。
“逝者已矣。想点开心的事吧?明天乱步会带你去取钱,佐藤父亲所留的秘密财产。你妈妈的病会好起来的。”
“嗯。”
认真点头,田中杏子的视线瞟向窗外,淅沥的雨并没有停的打算。
“今天,就先休息吧?做一个好梦。”
……
“中也,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达达利亚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的中原中也,笑得有些悲伤。
“怎么了?”
见到达达利亚醒来,中原中也几步走到床边,以一个两人都非常熟悉的姿势坐了下来。
“没什么……就是那个梦太过真实,让我差点以为是真的。”
淅沥的雨夜,让达达利亚莫名有了些倾诉的想法。
“也许,我是说也许。我回不了家了。”
当达达利亚说出这句话时,中原中也产生了一种对方是只落汤犬的错觉。
可是明明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
“……这只是一场梦,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中原中也认真地说,语气笃定到不像是安慰,“你会回家的。”
看着那双钴蓝色眼瞳里反射出的脸,达达利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
明明是笑,却像在哭。
“抱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该露出难过的表情。”
揉了把自己僵硬的脸,达达利亚强打起精神,“你说得对,只是一场梦而已。”
“嗯。”中也点头,抬手压低了帽沿。
“喂喂,你在室内还带帽子,会长不高的!”
伸手拍了下中也的脑袋,达达利亚扮了个鬼脸,“本来你个子就不高。”